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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他收留赵奚时,心底不是没顾忌,但想想西戎已向大周称臣多年,边关相安无事,互通有无,与心腹之患北狄截然不同。而且,赵奚又只有祖母是高鼻深目的西戎人,心还是向着汉人的,也就留下他了。
    “最近很不太平,北狄五年前几乎攻入京师,最后功亏一篑,他们不甘已久,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卷土重来。咱家做着生意,来往杂多,得需小心!北狄人和我们长得一样,不像西戎,光看长相是分不清的。遇到打听布防,刺探消息的,一律报官!”
    阮举人想到刚被抄家的江少保,竟有项通敌卖国的罪名,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晚节不保。弱质女流,不懂这些厉害,因此他特意提醒两个女儿。
    “知道了知道了!”阮明蕙见赵奚神色黯然,一副受伤的模样,赶紧咳了一下,打断还要继续说话的父亲。
    阮明姝望向赵奚,关切道:“这么多年没回家,回去看看也好。什么时候动身,身上还有银子没?”
    赵奚鼻子一酸,俊朗明亮的眸子深深望着阮明姝。
    阮明姝拍拍他的背:“我今儿也不去铺子,和你一起买些京城特产吧。你带给哥嫂,也不算空手回去。明蕙,先从铺子里支二十两银子回来,叫阿奚带上。”
    “不用了阿姝,我明日就走。”赵奚说。
    阮明姝皱眉道:“怎么就这样急?你哥哥家在哪,马匹都还未准备......西面还好,尚算太平。可一个人走总让人不放心,还是等一等,随着商队一块儿走......”
    “我哥现下正在顺平镇等着,有十几个同乡随行,他们押着货,急着回去。”赵奚说。
    顺平离这不过百里,一天也可到了,阮明姝稍稍放下心来。她知赵奚还有事瞒着,但清官难断家务事,赵奚不愿说,她也不想多问。
    *
    于是这一日阮明姝索性换上男装,带着赵奚去京城最热闹的御道街游逛一番,买些干粮衣服。
    她们在京城这几年,先是穷,后是忙,鲜少有机会这样专为游玩出来,上一次这般玩耍,还是阮夫人去世前那个上元节。
    街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怕人群将他们冲散,阮明姝拉过赵奚的手。
    赵奚楞了一下,反手紧紧握住她,掌心全是汗。
    两人在“太白酒楼”前停下,准备买些招牌栗子酥,一半叫赵奚路上吃,一半带回去给明蕙她们。
    “是不是穿太多了,出这么多汗。”两人排在长队中,阮明姝关心问道。
    赵奚玉石般冷白的肌肤立刻染上薄红,缩回手羞窘道:“日头、日头有些毒。”
    阮明姝抬头望望,狐疑道:“还好吧。”
    “这个,给你。”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墨绿绦子系着的小巧玉石,不容拒绝地塞到阮明姝手里。
    入手温热润泽,玉身洁白无瑕,微微泛着粉,雕成八瓣梅的形状,做工精致,边角皆是光滑。
    “这是我娘留下的。”赵奚珍而重之地说。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该给我。”阮明姝认真道。
    赵奚喉咙动了动,最终没敢表露心迹:“我娘说这玉是祖传的,我路上戴着,怕不安全。”
    “哦。”阮明姝心中登时轻松下来,“好,阿姐替你收好,等你回家了再给你。”
    酒楼上,身穿便服的陆君潜临窗坐着,冷冷望着人群中打情骂俏,收受信物的一对璧人。
    “奶奶的,这宋猴怎么回事,还不来。”陆君潜对面,裴星洲翘腿坐着,身前已经空了几个盘子,他犹不知厌地捏起快金丝枣糕,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鼓着腮骂着。
    陆君潜没理他,眼神依旧落在楼下。
    阮明姝这样的面容身形,穿着男装不过图个方便,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子。这身天青色直缀穿在她身上,又纯又俏,勾得人眼热心痒,挪不开目光。
    赵奚腰间悬着剑,门神似地护在她身后,周围不怀好意想往她身边凑的男人们才悻悻后退。
    排到二人时,阮明姝上前付钱,朝那伙计微微一笑,轻声道:“麻烦给我挑几个整的。”
    伙计头点如蒜,甚至多包了两个进去。
    “多谢。”阮明姝提起麻绳,微微颔首道 。
    “哥,你尝尝,这家酒楼的糕点,那真的,我跟你讲,绝了!”裴星洲呷了口清茶,去去口中甜到发腻的滋味。
    “我不喜甜。”陆君潜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冷淡道。
    第12章 出什么事了?
    翌日清晨,天尚未亮,阮家已是灯火通明。
    “银子装好了么?”阮明姝问。
    “装好了,”赵奚刚说完,又听阮明蕙道:“奚哥哥,我给你做的羊皮手套,你要记得戴上噢。”
    “好。”赵奚忙点头,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
    “西北风沙大,一定得蒙上罩巾,晒得黑了丑了,回来我们可不认你。”红绫一边往水囊里装水一边吓唬道。
    绿绮和素绢听了,咯咯直笑。
    “不会的,奚哥哥就算是晒黑了,也不会丑的!”阮明蕙护着小哥哥。
    “就是就是,这么俊的眉眼,这么挺的鼻子,怎么可能丑?”绿绮挤眉弄眼的,打趣道。
    “不丑不丑,你的小哥哥最俊啦!”素绢哄道。
    说笑间,阮明姝忽然发现不见青罗,正要询问,青罗忽地推门,携着一身风露而至。
    “给你。”青罗走到赵奚身边,掌心放着一枚小小的护身符。
    赵奚有些惊诧,没想到一向寡言冷漠的青罗竟会送自己东西,他双手接过,感动道:“多谢。”
    阮举人在院内牵着马,催促道:“还没好么,早点启程早点到!”
    于是一帮女眷簇拥着赵奚出了院子,阮举人摸了摸枣棕小马的马头。
    “早去早回。”他拍了拍赵奚的背,心中有些感伤。
    赵奚点点头,扣紧行囊,翻身上马,深深望了眼亲人们,然后轻夹马肚,小马驹便心领神会般,迈开蹄子小跑出去。
    马儿越跑越快,转眼间就消失在长街尽头。
    阮明姝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安慰道:“别担心,落雪前他便会回来的。”
    “可是,我觉得奚哥和他兄长关系并不怎么好......”阮明蕙嘟囔道。
    阮明姝也是这样想的,但她却说:“这样不正好?若是兄弟情深,你奚哥不回来怎么办?”
    两人边说话边回来院子,几个丫鬟在身后跟着。
    阮举人则是最后进来,正要阖上院门,忽见一蓝衫士子四下寻觅着走近。
    “张兄!”阮文举讶然道。
    “希文老弟!”被称作张兄的男子看见了阮文举,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张兄怎么来这儿?”阮文举快步走向前,神色关切,“这些日子没有见面,大家都还好吧。近日京城乱得很,江大人他.......唉,小弟一直担心你们.”
    对着好友真挚的目光,张厚宜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我是特意来寻你的。程老弟被他家老爷锁在家中避风头,我投了帖子也不得见。明日愚兄便要坐船南下回乡,不知何日再回京师,与诸兄友相聚......”
    阮文举一听,忙询问为何好友突然回乡。
    两人道了半天离愁别绪,最后约定,明日辰时在运河码头替张厚宜送行。
    *
    房门半开,落日金辉洒在地上。
    阮明姝坐在桌前,捣鼓她早先晒好的花瓣。
    阮文举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爹?”阮明姝抬头道。
    “嗳。”阮文举走到女儿身边,“要制香呢?”
    “嗯,做几个香包,送给买咱们衣裳的小姐夫人们。”阮明姝将捣成碎末的花瓣倒出,小心用纸包好。
    “爹爹有事?”阮明姝问道。
    “啊,那个......”阮文举犹豫了一下。
    “要是为了什么程相公的事,爹爹就不必说了。”阮明姝冷下脸来。
    阮文举一下子噎住了,只好摆手,假意道:“不是不是,是另有件事。咱家几个丫鬟,年纪都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人家了。尤其是素绢,都二十了,再不嫁人,以后难办。”
    “女儿心里有数,一直留意着呢。”阮明姝说道,“只是现在铺子里正缺人,而且,也不能贸贸然就将人嫁了吧?好男儿也不是这么容易找的。”
    “我的意思是,咱家也缺个仆从,不如再外面找两个得力能干的买下,再从中挑一个,配给素绢得了。”阮文举提议道。
    阮明姝抬眼瞧了瞧父亲,像是要看穿什么般。
    阮文举不自在地将眼神避开。
    “这几年,素绢为咱家出了多少力,您知道的。”阮明姝淡淡道,“我不想让她做一辈子奴婢,更不会随随便便就找个人将她嫁了。”
    阮文举听了,也知自己方才的提议不厚道,便不再强求。
    阮明姝思索了一下,开口道:“爹,娘去世前,有意让素绢给您做妾......”
    “你,你怎么知道?”阮文举一听,眼睛瞪得老大。
    阮明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是娘说的。”
    “啊,这!”阮文举先是神色尴尬,随后又一脸黯然,显然是因亡妻神伤,“我已决定独自了此残生,你们不要劝我。”
    “谁要劝你了。”阮明姝道,“只是爹爹你才三十出头,余生长得很,这样的话不妨过个十年八年再说。至于素绢,她是念着娘亲的恩情,才答应服侍您的。既然您不肯,这事就罢了。您又何必急着将人推出去?”
    “......我怕她存着不该有的心思,反倒失望。”阮文举道。
    “我倒不觉得素绢对您有什么心思,倒是您,因这事就要乱点鸳鸯,未免紧张过度了。”阮明姝呛道。
    *
    阮明姝坐在长木桌前翻了翻账目,又看了看这几日的订单,边看边点头。
    “很好,做得很好。”她欣慰道。对于妹妹,阮明姝是从不吝啬夸奖的。
    阮明蕙小脸粉红,有点羞涩:“都是学着姐姐做的。”
    “真的长大了.......”阮明姝看着妹妹渐渐长开的漂亮脸蛋,娇娇憨憨的,不由又想起去世的母亲。
    阮明姝正出神,绿绮提着裙子小跑上楼。
    “二小姐,我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明姝姐妹二人齐齐转头,绿绮笑嘻嘻地跑过来,见阮明姝今日来了铺子,惊喜道:“小姐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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