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坐在通往湘云县城的客车上,伴随着路上的颠簸,我就一阵一阵的反胃,旁边的刘晓玲更是不堪,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瘫在那里一副半死不活的可怜模样,偶尔也会张开小嘴做出呕吐状,但是我却丝毫不担心她吐出什么东西来。
因为前一天晚上,当周元鹏口中说出“耗子”这两个字的时候,小丫头片子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可怜的瓷碗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个稀碎,而她本人更是在厕所门口吐了半天,连胆汁都快吐了个一干二净。
我当然也好不到哪去,陪着刘晓玲一起吐了个稀里哗啦。
“要不,到县城之后,我领你们两个先去医院看看?”
坐在前面座位的杜宝安转过头来,一脸的担忧。
“没事,本大小姐没那么娇贵,还死不了。”
刘晓玲挣扎着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我肩膀上,咬牙切齿道:“好一个周元鹏,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其实这事严格来说并不怪周元鹏,完全就是刘晓玲自己嘴馋,我和杜宝安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替他说话,反而生出几分同情,被这个小丫头记恨上,周元鹏还是自求多福吧。
好不容易到了县城,先给刘晓玲送回家,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居然是自己一个人住,房子虽然不大,也就六十几平,但里面装修却极其考究,是相当少见的简欧风格,空调和录像机等在平常人家几乎看不到的家电在这里却一应俱全,地上铺着柔软的红地毯,我跟杜宝安光着脚踩上去却觉得脚底直痒痒,远没有想象中的舒服。
坐在红木沙发上,趁着刘晓玲去冰箱拿饮料的时候,杜宝安悄悄告诉我,说光这装修和家具电器的钱,就够平常人家买栋百来平的房子了。
我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我知道刘晓玲家有钱,却没想到她家里这么有钱。
刘晓玲本来是想跟我们一起去接杜宝平,用她的话说,就是既然已经是我的女朋友,到了县城她怎么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我告诉她尽地主之谊就得请客,请客就得吃肉,刚从老鼠肉事件缓过劲来的小丫头顿时脸色苍白,死活都不愿意去了。
临走时候我动用了“特权”,给小丫头放了几天假,让她好好休养,等好了再去上班。
在去县公安局的路上,杜宝安犹豫了很久,最后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刘晓玲。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论外表,刘晓玲的长相和身材都无可挑剔,再加上优渥富裕的家庭条件,配我已经是绰绰有余,甚至说不好听点的话,我还属于是高攀了。
只不过,我不愿意承认,我还没有忘记姜雨薇,在没有放下她之前,我没办法全身心的去投入另一段感情。
……
杜宝平和杜宝安虽然是亲兄弟,但从外表上看完却全不像,杜宝平比他弟弟要瘦很多,确切来说就是精壮,任谁都能看出他隐藏在体恤衫下面那身魁梧的肌肉。
互相介绍寒暄了几句,杜宝安就领着我们来到一个叫“湖仙居”的杭帮菜馆,进了包间我就忍不住一阵惊叹,到底是县城里有档次的馆子,无论布局和装饰都显得古色古香。
“常思,我们兄弟俩这次糊涂,险些害了你,我这当哥哥的多有得罪,在这给你赔礼道歉。”
饭菜刚上齐,杜宝平就端起酒杯站起身来,一脸的郑重,杜宝安见状也老老实实的站起来,在他哥身边有些紧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其实后来杜宝安有给我坦白过,那次栽赃陷害的事他哥哥当时并不知情,他说杜宝平为人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初要是知道的话是万万不会让他那么做的,如今他哥哥能站出来把事揽到自己身上,我由衷佩服。
“杜大哥言重了。”
我也赶忙站起身来,道:“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杜老哥这么做我也可以理解,也没出什么大的纰漏,我反而为此还因祸得福,不信杜大哥你去县政府大院打听打听,现在谁都知道坎杖子乡有我这号人。再说,之后杜老哥也帮了我不少忙,我今天之所以来,就是因为我觉得你们兄弟重情重义,值得我深交,今日旧事不提,只为杜大哥接风洗尘,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好!”
杜宝平沉喝一声,道:“武老弟既然这么说了,当大哥的再说别的就矫情了,今天我把一句话放这,但凡日后有用得着我们兄弟二人的地方,武老弟尽管开口,我和宝安绝无二话!”
三杯酒下肚,我们三人不约而同的相视大笑,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杭帮菜的味道确实不错,尤其是杜宝安来时候就念念叨叨的西湖醋鱼和杭州卤鸭,新鲜微甜清淡适中,正宗不正宗我不知道,反正是让我把周元鹏的那碗老鼠肉忘了个一二干净。
杯来盏往之后,我看到杜氏兄弟对视了一眼,然后身为大哥的杜宝平犹豫了一下,突然对我说,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杜宝安,他好像早就知道他哥想说什么,但他之前却没有跟我说,我有些奇怪,跟杜宝平说不用客气,让他有事直说。
“武老弟,我听宝安说,你跟咱们湘云的副县长薛翰林挺熟?”
杜宝平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怕我误会,他解释说,是想打听一下县城中心一块地皮的事。
原来杜氏兄弟虽然在坎杖子乡开矿,但实际上前几年就在县城里买了房子安了家,加上矿场也早就步入了正轨,所以就交由杜宝安一个人打理,他偶尔才回去几趟,这也是我至今都没有见过杜宝安父母妻小的原因。
杜宝平告诉我说,他这些年在县城也没闲着,干点沙子水泥的买卖,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这些年湘云县城的发展很快,看到跟他打交道那些建筑商都赚了个金满盆钵,杜宝平难免有些眼红,加上这些年他们两兄弟也赚了不少钱,就想转行做一做房地产,恰好现在位于县城中心的一个制造轮胎的国企搬迁改造,空出来一块地皮,而薛翰林就是主管土地和住建的副县长,就想打听打听情况。
“杜大哥,这都没外人,我就实话说了吧。”
我犹豫了一下,没把姜雨薇跟薛翰林打过招呼的那一层关系告诉他们,只说我跟薛翰林只有过一面之缘,他大概是因为欣赏我所以才对我另眼相看。
杜宝平显然有些失望,但我也无可奈何,不是我不帮他,而是我跟薛翰林本来就不太熟识,更不可能厚着脸皮去找姜雨薇。
之后的饭局气氛并没有因为这点尴尬就冷下来,相反,杜氏兄弟都是豁达开朗的人,这二人又当过兵,天南海北去过好多地方,在酒桌上根本就少不了话题,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再说我在听,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我就起身告罪去了个卫生间。
要说饭馆上了一定档次,连卫生间都很大,外面是一整排洗手的水池,我正洗手的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见到他时我明显一愣,因为这个人我见过,他叫范长平,是薛翰林的秘书,当时薛翰林带着调查组到坎杖子的时候,就是他就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左右。
“你是……坎杖子的武乡长?”
范长平显然也是认识我的,只不过大概时间久了点,他有些不确定,我赶紧假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恭维他记性好,难怪能给薛县长当秘书。
“武乡长,我这记性哪能跟你比?”
范长平摆摆手,嘴上谦虚,但我看得出来其实他很受用,然后他又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笑着解释说跟几个朋友吃个饭,心中突然一动,轻声问道:“怎么,薛县长也在这里?”
听我这么一问,范长平神色紧张了一下,左右看看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告诉我,说薛县长有个同学来了,也是在这里招待一下,这完全属于私人性质,要我不要声张。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又跟范长平寒暄了几句,就回到了包间。
一进屋,杜宝安就开玩笑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是又吐了出来吧。杜宝平也不禁莞尔,之前吃饭闲聊的时候他也听说了我和刘晓玲误吃了老鼠肉的事。
“你们猜我碰到谁了?”
我没有笑,见他们俩一脸茫然,这才告诉他们我碰到了范长平和薛翰林在这吃饭的事。
“可是就算薛县长在这,我们也没法去见,范长平既然说了不要声张,要是让武老弟领咱们去的话,那不把武老弟给卖了?”
杜宝安摇了摇头,杜宝平也赞同的点点头,接话道:“一会咱们走的时候,可得先看好了,要不然万一碰上了,就算是偶然碰见也难免被人家误会。”
见到杜氏兄弟这时候还为我考虑,我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凭空生出几分感动的同时,也有几分愧疚。
因为我之所以告诉他们两个这件事,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杜氏兄弟毕竟是商人,俗话说无奸不商,我始终对他们怀有一丝戒心,这并非有意,而是一种出于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理。
如果他们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要求我带着他们去见薛翰林,或者制造出“偶然”碰面的话,自此以后我和他们虽然表面依旧,但明里暗里我都会防着一手。
庆幸的是,他们没有,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我笑了笑,看着杜氏兄弟道:“不用我出面,我有办法让你们和薛薛县长攀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