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你忘性这么大?”贺熙华觉得好笑,“恭喜,你在院试中夺得头名,如今能名正言顺地被叫一声秀才老爷了。”
孙熊自幼被名儒教导,自然也不觉得取得个秀才的功名有何了不得,只客套道:“还是多亏县学诸位恩师教导有方,更是大人提携之功。”
“你啊,”贺熙华叹了声,“你是不知寻常乡野能出个秀才有多不容易,何况你还是案首。前几日碰到学政大人时,他还与我说,可惜你是我保举直接赴的院试,否则以你之才县考、府考更是不在话下,小三元唾手可得,可惜了。”
县考、府考、院考都为案首则为小三元,乡试、会试、殿试均夺头名,则是大、三元。连中六元者,古往今来也找不出几个,连中三元两只手也数的过来,故而能夺得小三元便成了不少读书人退而求其次的荣耀。贺熙华科考时年纪尚小,直接考的神童试,更无此等机会,一直为毕生之憾。
孙熊不算是个典型的寒窗学子,对此并无太大感触,只笑笑,“能有功名在身,更名正言顺地为大人分忧,小的已是心满意足,哪里敢肖想那些有的没的。”
贺熙华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也罢,咱们还是早些回县衙,将这惊天大案查清判定,也好向朝廷请罪。”
可怜贺熙华政声斐然,在知县的位置上已然待了两年余,眼看升迁有望,却又撞上这等惨事,年底吏部磨勘又有了变数。
孙熊瞥了眼贺熙华,见他气定神闲、面色平静,不知是不在意自家前程,还是因出身贺家有恃无恐,就不得而知了。
“大人这段时日可有发现?”
贺熙华昳丽的面孔阴沉下来,“和你话别之后,我便带人去搜了那乱葬岗,将所有无主的尸首都收拢了起来,由于实在太多,难以一一查验。于是我便命仵作抽验了几具,发觉其中有些尸体,似是被人扼住咽喉拧断了脖子,还有些脖子未短,却亦有些窒息的痕迹。”
“与我猜想的差不离。”孙熊点头。
贺熙华瞥他眼,“你有些托大了,若不是周俭昌立时来寻我,若不是我担忧你等安危,带人在周遭守株待兔,恐怕你真的会折在他们手里。”
孙熊叹了声,对贺熙华长揖在地,“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他日我定当以身相许。”
贺熙华本在喝水,闻言差点呛背过气。
“说错了,结草衔环以报。”孙熊面不红心不跳地改口,心中却暗自许诺——他日,定饶你一条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下基层最大的收获大概是脸皮变厚了
领导包扎成就达成
第19章 第十章:明镜高悬
再度回到县衙,孙熊竟有久别重逢之感,先是沐浴更衣,随即便在榻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时,贺省便恭敬地请他过去和大人一同用膳。
许是怜他这几日受苦,往常只有牛肉和胡饼的晚膳也丰盛了许多,竟然还有临淮县盛产的鱼虾蟹。
孙熊喜出望外,行礼后便在他对面坐下。
“明日要升堂,你肩上还有伤,便不摆酒了,我以茶代酒敬你。”贺熙华举杯,“若不是你一开始发觉税银不对,又亲身涉险,还不知要有多少无辜老者死于非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可是场大功德。”
孙熊仰头将茶水饮尽,“人这辈子,能做上这么几件善事,也不枉来人世一遭。对了,那周俭昌和刘炎无恙吧?”
“刘炎受了点轻伤,已经请郎中看过了。”贺熙华笑意和煦,“你不必担心,明日跟着升堂便可。”
孙熊蹙眉道:“此案虽眉目大致清楚,可我仍有疑虑。”
“你可是在担忧幕后主使?”贺熙华微微一笑,“只要找到账簿,自然水落石出。”
“对了,那账簿大人可找到了?”孙熊笨手笨脚地剥虾,“至于主使是谁,那账簿上可未必会写明。”
贺熙华冷笑,“你初来乍到,并不清楚,这件事乍一看仿佛是张院丞这些人自作主张,可这几年下来,村中人丁变化如此之巨,知县可以不知,乡长亦可不知,但里长不可能不知。除去里长,县中负责养济院的官吏也定然心中有数,否则一村的养济院,年年床位皆满,却年年都有新人入住,他们不觉得蹊跷么?”
孙熊又是惊愕,又觉得心中发寒,“这便是我玄启的官吏,便是百姓们口中的父母官!”
“明日升堂,我自会给他们一个痛快,只是我在想,朝廷设养济院本是一番好意,可到了乡里之间,却酿出这般惨剧,归根结底,还是未能有个明确的章程。我想向朝廷拟个条陈,请朝廷按章办理。”
说罢,贺熙华便看着孙熊笑而不语。
孙熊心知躲不过去,便苦笑道,“我尽力为大人拟个粗浅的章程,最后还是得大人拿主意。”
“好。”贺熙华见他吃虾吃得乱七八糟,实在看不下去,“你虽是北人,也不至未吃过湖鲜罢?”
孙熊僵着脸道:“学生家贫。”
贺熙华摇了摇头,亲手帮他剥了四五只虾,见他吃的差不多了,才起身道:“条陈的事,过两日再说,明日升堂先将这帮畜生办了。”
不知是谁走漏的消息,第二日整个大堂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孙熊都险些未挤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