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青稞说。
我忽地意识到什么,抓住青稞的手,严肃地盯着她说,今天的事他知道对不对?他一直在外面等你?或者说……我咬了咬嘴唇,是他一手策划,却让你独自陷入困境!
“西曼,别问了好吗?”她轻轻挣脱我的手。
我还想说什么,那个男生已经走了过来,他蹙着眉看着我与青稞的拉扯,瞟了我一眼,而后看着青稞说,磨蹭什么呢,走啦!
然后强拉过青稞的手臂,转身就走。青稞一边走一边回头用手在耳畔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我却怔怔地眯着眼盯着她旁边的那个男生的背影,以及他左手臂上的一个环。脑海里有浮光掠影的画面迅速倒带:纪睿的心理诊所的楼梯间,一阵风,利器,脸颊的血迹,以及一溜烟远去的摩托车与一个背影……
我想起来了,他是当初那个刮破我脸颊的人!
“喂——”我不自觉地大喊一声,可下一秒,我的手机响起来,只得低头从包里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是亚晨,他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令我的身体瞬间如坠冰窖,禁不住轻颤起来,挂掉电话站在原地呆怔了许久,才猛地想起现在应该去拦出租车,赶去医院。
苏灿出事了。
06
那是我第一次与死亡离得那样近,我第一次如此讨厌医院苏打水的气味,冰冷的病房,以及近乎惨烈的白。
这与以前很多次去医院找妈妈或给她送饭是截然相反两种感觉。我一路狂奔,听到自己的足音在午后寂静的病房走廊上发出咚咚咚令人害怕的空洞声音,深秋的风从一路洞开的窗户外卷进来,刮过我的耳鼓,直刺砰砰砰剧烈颤抖着的心脏而去。
走廊尽头的急救室外,亚晨颓丧地坐在地板上。我跑到他身边蹲下,握住他冰凉而轻微颤抖的手指,不敢问一句,苏灿怎么样了?
我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亚晨忽然紧紧地抱住我,将头搁在我肩胛深处,颤抖着声音说,西曼……我真的很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西曼你知道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好恨她。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我也害怕,可我不得不咬紧嘴唇,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紧了紧圈着亚晨的手臂,此刻的他如同一个脆弱的小孩子一般,整颗心被一种叫做死亡的恐惧所占据所攫取。
我深知他与苏灿的关系有多么要好,亚晨的家并不在这个城市,父母因为经商很忙碌常年出差在外,每一年的寒暑假都将他送到这个城市的姨妈家里,作为表姐的苏灿对他很照顾,虽然年龄相差了六岁,可他们之间一点代沟也没有,一直很亲密很要好。升高中时,亚晨索性搬到这个城市来念书。
“别怕,不会有事的。”我轻声安慰他也安慰着自己。
在漫长的时光过后急诊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昏睡中的苏灿被缓缓推出来,她的脸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像一片了无生气的纸片儿。
医生说,幸好发现得及时,否则……
她喝了掺了安定片的红酒,然后溺在了浴缸里,若不是在书吧里做兼职的女学生有事需要找她请假,而后找上二楼卧室,只怕……
夜色四合,苏灿缓缓转醒,看到坐在病床边满脸担忧的我与亚晨,冲我们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她说,我并没有自杀,只是这些天老睡不好,太痛苦了,就用酒送了片安定,想着泡个舒服的澡去睡午觉的……
“别说了。”亚晨打断她,偏头不忍看苏灿自欺欺人的解释。
“亚晨你先回去休息吧,西曼留下来陪我。”苏灿又开口说道。
亚晨望了望我,我用眼神示意他别担心,有我在呢。他才放心地离开了病房。
我蹲在病床旁,摸了摸苏灿苍白的脸颊,轻声说,怎么这么傻呢。
我没事呢,别担心。她望着我。
“要不要喊那言过来……”我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出来。或许她最想看到的人,是那言。
“不要!”她尖叫着打断我。
过了许久,她又幽幽地开口,我不想再令他心生厌恶与失望。而且,有什么用呢?他能给我的,我不想要;而我想要的,他永远都给不了。
她扭过头望住我,说,西曼,你还记得在甘南时那个占卜的吉普赛女人说的话吗?
我点点头。
我似乎有点明白她话中的意义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是我们努力便可以得到的,可有一样,任我们拼尽全力却也只能是绝望,那就是你深爱却不爱你的人的爱情。那个女人说莫强求,放下才能快乐。我知道,我一次又一次用这句话来告诫自己,给自己催眠。
可是西曼,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放不下呢?
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
苏灿的声音轻飘,在病房内惨败的灯光下,在这个冰冷的空间里来回荡漾,撞击着我的心脏,一声又一声,声声切切,凄婉而哀凉。
我望着窗外浓黑的夜,无法给她一个答案,就如同我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为什么时光过去这么久,我就是放不下夏至呢?放不下那些记忆中璀璨的美好过往,放不下心中想得到一个关于他不告而别的答案的执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