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是谁,你也敢跟我回家?他抬起一边眉:知道我叫什么?
姜茶默了默,颇为艰难地想要启齿。唇一张一合却如在深海里的鱼般,开口除了吐泡泡就是吐泡泡,没有半点声息。
她越是说不出话,就越是着急地想要说话,然而越是着急就越是欲速而不达。
好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姑娘眼底的明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人也如被阳光暴晒过的阴生植物般蒸干了水分低垂着脑袋。
蔫了。
霍云琛也没有太多的表示,挪开视线淡声地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
他顿了顿,声音落下如薄雾:走吧。
男人转身迈开两条长腿径直往前方走,姜茶在他身后立定原地几秒,这才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前花园的喷泉晚间被关掉了,只留下微蓝的装饰灯朦朦胧胧地闪烁,中央是美人鱼的汉白玉石雕。一共三座像漫画的分镜般的立体,左边是深海里美人鱼托着腮凝望远方,表情忧郁,鱼尾鱼鳞盘坐身下雕得极细腻精致,到了最右边不见鱼尾,只有托生而出的两条腿,从海浪的翻卷中款款地走出,修长而细洁的美丽。
中间那一座里,尾巴的轮廓漫漶模糊,美人鱼捂住如玉的脖颈表情痛苦。
从此刻起她得到了人类的双腿,却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见识过那样的痛苦是怎样的痛苦,便不会觉得那样的美丽是值得的美丽。
霍家的前花园布置设计出自霍云姝之手,走的是蒂姆波顿的风格,连灌木都被修剪成各式各样的童话人物,东方的西方的参差错落,像爱德华双手剪出的那个世界,深夜走近让人只觉迷离,又透着股森森然的美丽。
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姜茶一边走一边看,说起来这些她从前来的时候也见过,只是两年没来,像是又加了一些新的进去。有一整片灌木剪的都是僵尸新娘和维克多两个人,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再转身要往前走,蓦地就对上了对她望过来的男人。
在夜里迎风玉立。
看她一眼,又转过身径直地往前走去。
就像是在等她似的。
继续往前走就是正门,远远地就看到霍爷爷拄着金丝楠木的拐杖候在那儿,瞅着不远处的长孙和小姑娘嗓门洪亮,霍云琛你把茶茶丢外面是几个意思?你当茶茶是秧苗放着淋雨会长高?
霍不知道几个意思云琛:
姜茶抬着头瞧他忽然黑下来的脸色,就,没来由地觉得有趣起来。
在外面看着那么盛气的一个人,刚刚在商场把那群人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的,怎么到了霍爷爷这里就吃瘪。
唇角不经意就微微弯起。
然后,视线上挪,男人好巧不巧地也朝她望过来。
四目相对。她又秒秒钟收回笑意。
耳边跟着就响起了男人散漫不经的笑,落在夏夜的细雨和风里,淡淡的不明朗。
真看不出来,现在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他吐息悠长,还有两幅面孔啊。
寿宴费了老人家不少精力,等自家孙崽跟姜家小姑娘回家,霍老爷子就歇下了。
霍大少跟霍二小姐也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霍老爷子土生土长在京城,起家也在京城,膝下儿女事业重心却全都在魔都。
霍二小姐在娱乐圈白手起家,因为老爷子不看好戏子,所以也没能从父亲这里得到资金上的直接支持,在京城在魔都实际都是一回事。这就不说了。
至于说霍大少,则完全是因为媳妇不讨老人家的喜欢,所以被推到了财团在魔都的分部。
说的好听是锻炼,说的难听就是流放。
入夜后厅里的灯也减了半,只余下星星点点的小夜灯跟暖黄的壁灯发着光。
除了厨房里忙碌的张嫂,厅里就只有姜茶一个人。
张嫂端来一杯热腾腾的姜汤到她跟前,转手端着另一杯要往楼上走时脚步忽然一顿,继而一拍脑袋半是自言自语地道:看我这记性,拉拉还在外面呢
拉拉是霍家的家养犬,一条黑色的拉布拉多。
说完张嫂就把另一杯搁在了桌上,转身先去外面收狗去了。
姜茶捧着自己手里这杯姜汤,目光虚落在滚烫液体泛起的白雾里。
然后对着杯面吹了吹气,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方助理的动静很快,到书房时有关小姑娘的资料已经发了过来。
家庭背景,求学经历甚至案发始末的内部资料都包括在内。
霍云琛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资料很齐全,但是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比如,为什么看到了他才会开口说话。
咚咚。
门在这时倏然被敲响,霍云琛顺手把网页关掉,进来。
下一秒就探进来一只脑袋,先是探头探脑地看他一眼,然后双手捧了杯子进来。
踩着兔耳朵的拖鞋,姜茶有些小心翼翼的。
她这还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一边走,一边便用余光悄悄地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