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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嫤娘与田骁已在皇甫继勋的府上住了一月有余。
    嫤娘倒还好,皇甫夫人也并不是每天都会召集她这样的清客夫人们去做陪,倒是前些天都督府里宴客,皇甫夫人请了嫤娘过去。
    因着先前她在汴京田府里,也独自撑起了府中的洗三,弥月,年节,元宵宴等……所以她经验丰富,也为皇甫夫人出了不少的好点子。
    以至于后来皇甫夫人待她格外亲近,还默许了她在院子里再起了一个炉灶,用来自己煮点吃食什么的。
    其实嫤娘所担心之事,就是田骁的衣食住行。
    ——他要行的那些个策反,其实她也使不上力,只能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让他不要有后顾之忧就是了。
    如今,她已经博得了皇甫夫人的欢心,她与田骁的待遇也远超府中寻常清客们,可以顿顿饭光明正大地让田骁吃肉喝酒了……
    所以嫤娘也就暂时安心了下来,每日里只是忙着给他做衣裳,皇甫夫人偶有召集时,就过去和皇甫夫人说说话,当然只要一有机会说起汴京来,她总会稍稍夸大些,刻意渲染汴京的繁华,以及卖弄汴京贵族之间的美好生活,也总引得皇甫夫人与其他众夫人们的艳羡。
    这一天,皇甫夫人依旧请了嫤娘与众清客夫人去说话。
    陈夫人与何夫人过来邀了嫤娘,三人结伴前往都督府的后院,不料才跨进皇甫夫人的院子,嫤娘就看到几个衣裳鲜亮的美艳妇人正哭哭啼啼地跪在院子正中。
    清客夫人们对视了一眼,心想可能是皇甫夫人正教训妾侍,当下便目不斜冖,眼观鼻鼻观心的从长廊上走了过去。
    进了花厅,众人果然看到余怒未消的皇甫夫人正坐在上首,身边已经有几个清客夫人们在插诨打科地故意逗笑她……
    嫤娘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直到皇甫夫人的面色的所缓和为止。
    皇甫夫人恢复了常态,先是与众人说笑了几句,然后就说起了下个月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之喜了。
    而这一回,让皇甫夫人发愁的,是寿礼要怎么送。
    要依着以往,皇甫夫人也懒得在这寿礼上花心思了——反正不管她花不花心思来准备寿礼,可年复一年的这么送着礼,皇后娘娘也一直没有高看皇甫夫人几分。
    倒是因为前些日子里的赏花宴,嫤娘替皇甫夫人选的衣裳首饰,还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这让皇甫夫人简直受宠若惊啊!
    于是,这一回皇后娘娘千秋,皇甫夫人便也心存侥幸,希望能再听听嫤娘的意见,看看这寿礼要怎么送,才能让皇甫家出出风头。
    皇甫夫人话音刚落,众人的眼光就齐唰唰地投向了嫤娘。
    嫤娘默不作声。
    皇甫夫人见她一直没吭声,不由得开口问道,“沈夫人,你意下如何呢?”
    嫤娘想了想,反问,“不知夫人以前送的都是些什么寿礼呢?”
    皇甫夫人愁道,“以往花了心思准备的,大到价值万金的珊瑚,请了得道高僧开过光的,誊抄了的佛经,样样儿都有,只可惜……我朝圣上才高八斗,总觉得这些个俗物看不上眼,连着宫里的娘娘们也不爱这些。”
    嫤娘想了半日,突然说道,“夫人,我倒想起了一件事。”
    皇甫夫人欢喜道,“怎样?”
    “这从前啊,哪朝哪代已不可考究了……有两户人家结了儿女亲家,后来又分开了。到了小姐十八岁的时候,男方家里始终无人上门提亲。无奈,小姐的家人只得为小姐另议婚事。因小姐才貌双全,很快就有人上门提亲,长辈们替小姐选中了一户人家,不日就将小姐嫁了过去……”
    皇甫夫人一愣。
    众夫人也面面相觑,不明白沈夫人怎么突然说起故事来了。
    “……小姐嫁到了夫家,与夫君恩爱异常,很快就怀了身孕又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谁知这时,小姐前头的那个未婚夫竟找了来,拿着两家订婚的信物,指责小姐背信弃义……原来,这位未婚夫竟从了军,这些年前来浴血沙场的,挣回了功名,本想风光大娶小姐的。不料小姐竟然已经另嫁他人,还生下了儿子!”
    “这时,小姐的夫君也指责小姐不守妇道,竟将她休弃了,还将她与她生的儿子也一并赶出了家门……小姐不得已,只得抱了儿子哭哭啼啼地回娘家去。岂料娘家人也不愿意收留她,只说她是祸水……”
    听到这儿,众夫人们都被吸引住了,见沈夫人突然停了下来,不由得纷纷催促道,“后来呢?”,“这世道,婚姻大事都由父母作主。要嫁小姐的是她的父母,也非小姐所愿,怎么被休弃了也不替她出头呢?”,“这事是不是那个未婚夫搞的鬼”……
    可嫤娘却微微一笑,不作声了。
    众夫人再一次面面相觑。
    皇甫夫人则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陈夫人思考片刻,说道,“沈夫人的意思……这是让夫人进宫去,说故事给皇后娘娘听,当成寿礼?”
    “非也非也。”嫤娘笑着说道。
    皇甫夫人说道,“沈夫人,你就直说吧!”
    嫤娘抿嘴一笑,说道,“这故事啊,本就是我原乱编的,也稀松平常,没什么好听……可夫人您想想,倘若请了相公文人来编了故事再谱成词牌编成说唱辞……那些个美貌伶人鬓发如云,水袖轻舞,歌喉哀哀……岂不别致得紧?”
    众夫人们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皇甫夫人也陷入了沉思。
    嫤娘又道,“……只是,这事儿还得夫人做主。一来,是咱们如果真要这么做,时间已经很紧了,到底能不能做,可还赶得及做。二来,即使咱们做了,那这些唱曲儿的伶人们,能不能入宫……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咱们得请前院的文客先生们赶紧去商议,既是定了这个法子的,就不能出任何纰漏,也不能有任何违制的地方……”
    她一边说,皇甫夫人就一边点头。
    “没错儿,依我看,再没有比这个更别致的了……要知道,皇上自个儿就喜欢谱词牌曲,而皇后娘娘又擅音律。所以说,只要咱们的故事新颖,伶人美貌就行……不,我看啊,这关键还得看先生们谱词的功力……”皇甫夫人一边想就一边说道。
    众夫人不由得又将视线投向了嫤娘。
    嫤娘则但笑不语。
    皇甫夫人越想就越觉得这个法子极妙,不由得喜笑颜开起来。
    “今儿我就不留大伙儿用午饭了……请大伙儿自归去,我要亲自去前院将这事儿告知我家大人,待明儿再请大伙儿吃酒罢!”皇甫夫人喜气洋洋地说道。
    众夫人笑嘻嘻地应喏了,又结伴而出。
    嫤娘也与陈夫人何夫人一起说说笑笑地走出了花厅……
    然而院子里却乱成了一团!
    之前那几个跪在院子里的姬妾,到现在都还跪着,只是其中几人竟已晕了过去——既有姬妾晕倒了,就有几个混水摸鱼的姬妾伺机站了起来,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骨儿,一边假意四处奔走求救……
    嫤娘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陈夫人与何夫人说话,突然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哭哭闹闹的,她不禁觉得有些奇怪,转头一看,冷不丁地就与其中一个穿着彩衣的姬妾打了个照面。
    那姬妾竟如此眼熟!
    嫤娘心中大震,却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凭那人是谁,此刻都万万不能相认……因此便只一息的功夫,她就恢复了正常,说说笑笑地与陈夫人何夫人离开了皇甫夫人的院子。
    她又捺着性子与陈夫人何夫人在清衣巷的门口说了几句,待到进了自己的小院,这才反门掩上了门,背靠在门上,喘起了粗气……
    春芳……
    春芳?春芳!!!
    春芳为什么会在这里???
    春芳有认出她来吗???
    秀儿站在一旁,担心地看着她,问道,“娘子,怎么了?”
    “去打盆水来。”嫤娘吩咐道。
    秀儿有些不明所以,却仍是听从了她的吩咐,去打了一盆水来。
    嫤娘又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慢慢靠近了那木盆,看到了水中倒映着的自己。
    水面上,现出了一个年轻妇人的模样儿。只是,水中人儿有双粗粗短短的眉毛,与她平素里的模样稍有些差距……
    也不知春芳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说起来,她上一回见到春芳,还是在四年前……那个时候的自己,稚气未脱还有些圆润白胖。此番入南唐,因为害怕被人认出,也为了避免美貌所带来的困扰,所以她一直用黛石画粗了眉乱,又用脂粉涂黄的面庞。明明就是十七八岁漂亮大姑娘的模样,可她却硬生生地将自己扮成了二十五六岁的黑瘦妇人……
    可是,可是……
    可是春芳毕竟侍候了她好些年呢!连她都能一眼认出春芳来,春芳会认不出她?
    如果春芳认出了她,会怎么样?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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