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忙告戒他:“再者,过两日你便要进京赶考,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这是顶要紧的事,是要小心谨慎些。院内忽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江夫人满面愁容地说:“定是云儿又摔药碗了。这寸步不能离的,你若是走了,他该如何是好啊。”
江殊忙喊来了李叔,让他带小花旦去府衙找人。
少年忐忑地看了江殊一眼:“老爷,您……不去吗?”
江殊安抚他:“你只需去找张捕头。他最是嫉恶如仇,武艺高强。再不放心,你让他多带几个兄弟,就说是我的命令。我这走不开,他们去也是一样的。”
那少年只好跟着李叔走了。
江殊撑伞为江夫人遮阳,听到她问:“念初啊,进京的盘缠可准备充足?冬衣可还合身?也是赶制得急了些,莫要出什么岔子才好啊。”
江殊说:“一切安好,母亲放心。”
“你也从来不用我操心。”走了不一会,江夫人忽然停住了,看着江殊说:“念初啊,临走前去祠堂上一柱香吧。你爹他们会保佑你的。”
江殊恭敬地点头:“我会的。”
他一抬头便见到了穿着一身中衣的江念云站在门口,孱弱得好似一口气便能吹倒。江夫人与江殊说:“这几日陪陪云儿吧。也不知道你走了后他要怎么闹呢。”
江殊笑着摇了摇头,上去扶住窜到他身上的江念云,不乏责怪地道:“郎中才说要你卧床休养,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江念云只说:“哥哥不在,我睡不着。”
江殊叹气:“若我不在了,你还不睡了不成?还摔药碗,你多大了?知不知羞?”
思及此,江念云更是忧愁。他拉着江殊的手,无比惆怅:“是我没用,药碗都拿不稳。可我当真不是有意的。哥哥,我知你公事繁忙,近日又需动身前往开封参加科举。但这两日,便陪陪我吧。我会听话的。”
江殊含糊着答应了,将江念云送回了屋内。临睡前,江念云拉着江殊的袖子,道:“哥哥,对不起。”
江殊看着江念云,有些不知所云。江念云说:“我娘又让你去祠堂了是吗?”
江殊无奈:“我只是去上柱香。临走前,总要和长辈们告别的。”
江殊却说:“她总是这样。你若去了,定然又是跪上一整天。我爹的死,她总是怪在你的头上。”
江殊摸着江念云的脑袋,低声细语道:“你是我弟弟,母亲也是我娘,你爹更是我爹。不要胡言乱语了。”
江念云撑起身子,还要说什么,江殊用眼神把他后半句话给瞪了回去。江殊给他掖好被子,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好好睡吧。”
江殊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江念云安静下来,这让江念云感到亲近,又有些不服气。但只要江殊在身边,江念云总是很高兴。
安抚下江念云,江殊来到祠堂。小小的神龛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灵位,却有一多半是倒扣着的。江殊认真地擦拭灰尘,并把他们一一摆好。那些灵位上,尽数刻着冯氏族人的姓名,整整一百零八位。
江念云叹了口气,点燃了香烛,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
他说:“爹,父亲,冯家诸位亲族长辈,小辈冯殊不孝,如今也未能让诸位沉冤得雪。此次开封之行,还望长辈们荫蔽一二,祝我凯旋归来。他日,必将昔年所受冤屈,尽数还著罪魁祸首!”
夜深了,江殊又将冯家牌匾一一扣下,熄灭了灯光,只留下了香烛。江夫人在外守着,一盏灯笼下氤氲着橘黄色的光晕,照亮了江殊的前路。
江殊拜谢:“母亲,还未歇息吗?”
江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就要送江殊回房。
江殊取过灯笼,转而为她提灯。江夫人说:“念初,此次进京,不管成功与否,总之不能空手而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殊点头。哪怕是寻到可以医治江念云的方法,这都不算是白跑。
临了屋前,江殊把灯笼还给了江夫人,说:“母亲也早些歇息吧。”
江夫人点头,在江殊进屋之前又叫住了他:“念初,不要怪我对你狠。我……”
她没了下文,江殊也点了点头。
母亲大可不必如此,他全都明白的。毕竟,冯家一百零八口不能枉死,他爹死得要更有价值,江念云,也绝对不能英年早逝。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冯家,更是江家。
而只有他,是最适合接下这个担子的人。
对于理所应当的事情,哪里需要过多的解释呢?
江殊关上房门前,看着夫人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重逢
江殊出发前并没有惊动江念云,而是江夫人将他悄悄送至门前。
不过卯时一刻,街上稀稀拉拉的有些赶早的商贩,吆喝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荡着。
江殊好似听见转角巷子里有些骚动,他正欲查看,江夫人却拉住了他,好生整理了下他的前襟:“此去一人,路上照顾好自己。我们江家,还得靠你撑着呢。”
江殊恭敬地回答:“孩儿谨记母亲教诲。”
江夫人的手搭在江殊肩上,脸上的笑也有些拘谨。这孩子,从来不与她亲近,客气得有些过头了。
时候到了,江殊鞠躬辞行。江夫人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许久才转身折返,回去给江念云准备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