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患了几天感冒的长沙古城,到了10月29日这一天似乎有所好转。一大早一轮鲜红的太阳就从湘江东岸露出了笑脸,深情地关注着岳麓山和橘子洲,也许是起得太早,有点体力不支,很快又缩回到云层里休息养神去了。
就在太阳露脸时,邝天野、韦珞奇从岳麓山的草丛里钻了出来,他俩潜伏守候了整整一个通宵,监控对面那栋出租屋里三个嫌疑人的行踪。然而,那三个家伙进去以后,一直不见出来。上半夜还看见人影在窗内晃动,下半夜关了灯,闭了门窗,没有任何声响,也不见人影闪出。他俩欲趁更深人睡之时,突袭抓捕,但又觉得证据不足,担心欲速则不达,弄巧成拙。他俩反复斟酌,决定天明后火速请来柳润美暗中辨认,如果确认无误,即刻抓捕。
这时,他俩打算按照事先分工开始工作。韦珞奇负责与柳润美电话取得联系,向她简要介绍这边的情况,请她火速赶来辨认;邝天野攀登上附近一棵高大古老的枫树,藏身浓密的枝叶间,居高临下,监视出租屋里三个嫌疑人的动静。他俩正要行动,突然听见出租屋里传出一阵男人的高歌声,一扇窗户推开,里面人头晃动。他俩相互看了一眼,意思是说那里头玩什么花样?他俩没有说什么,都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里面事态的发展。几分钟之后,他俩看见三个女人先后从出租屋里走出,一个提着袋子,一个挎着篮子,一个夹着公文包,快步走进了岳麓山。尽管只看清了她们的背面,看不到她们的面孔,他俩警惕地从其步态分辨出,这是三个假扮的女人,于是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毫不迟疑地跟踪上去。他俩没有说话,心里同时在想:这三个家伙太狡猾了,前天在响鼓岭设下陷阱,企图置他俩于死地,当陷阱被识破,自知功夫不敌时,护着头套,夺路而逃;眼前又变换出这等花样,企图以假乱真,蒙混逃脱。他俩暗暗庆幸没有上当受骗。他俩配合默契地紧紧跟踪,时而闪身,从这棵枫树背后,跃到那株松树侧面;时而弯腰小跑,穿过溪沟,钻进竹林,不声不响地跟踪三个假女子。
不知不觉间,他俩跟踪到了枫树密布的山岭上,总觉得眼前的每棵枫树都似曾相识。他俩仔细环顾,顿然明白,这就是响鼓岭。就在他俩注意观察周围环境的一刹那,三个假女人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他俩并没有急于寻找,追踪,心里立即作出反应:一场不可避免的残酷搏斗即将在响鼓岭打响。他俩暗暗分析,三个歹徒早有预谋的将他俩往这边引诱,响鼓岭已经成为歹徒事先设置好的陷阱,他俩正置身陷阱之中。既要识别陷阱,跳出陷阱,又要使设下陷阱的人反过来陷入其中,这才是他俩追求的最完美目标。邝天野、韦珞奇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一阵秋风从湘江那边吹过来,穿过红枫林,枫叶起舞,唦唦有声。
邝天野、韦珞奇互相递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轻盈地靠近一株两三个人都难以合抱的古老枫树,两人背对背地以枫树做后盾,面朝枫树林中,准备随时应对面前可能发生的一切。
秋风从枫林中走过,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带走,枫林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树寂静。竹寂静。花寂静。草寂静。岳麓山寂静。空中飞过的山鹰,飘过的白云,也没有一丝声响,它们生怕惊扰了响鼓岭的寂静。
邝天野、韦珞奇虽然隔着一棵两个人合抱不拢的古老枫树,但彼此听得见呼吸的声音。就在这时,他俩感觉到古枫树旁边的一块山地轻微地抖动。他俩侧身一看,一丛竹枝猛地掀开,一个身坯壮实如牛的“女人”出现在他俩面前,手里举起一柄雪亮的大刀,寒光闪闪,朝邝天野劈头砍下。
邝天野反应敏捷,身子闪电般地连连旋转,躲开了大刀,右脚踢中了这个“女人”的腰。同一瞬间,韦珞奇飞身跃起,像老鹰扑小鸡似的从空中落下,双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大刀扎进了枫树干,枝叶哗啦啦落下。经历了千年风霜的古枫,仿佛有着人的灵性,尽管自身受了伤,却仍为两位年轻警察的机智勇猛喝彩叫好。
邝天野、韦珞奇将这个壮实如牛的“女人”提起来,撕开脸上的头套一看,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其头形,四肢的结构,身上的肌肉,与前天曾经在响鼓岭交手过招的那个“疯牛”男子一模一样。他俩二话不说,利索地将他铐在了旁边一棵一人能够合抱的枫树上。
此时,这个家伙发疯地喊道:“有种就杀了我!如今不杀,等下就得乖乖地放了老子!你两个等着瞧!”
喊声未落,“呼呼呼”一支支飞镖接二连三,冰花似的从两侧朝邝天野、韦珞奇飞来,扎向他俩身上。他俩机警地从这棵树后,躲到那棵树后,避开一支支锋利的飞镖,只听“嗖嗖嗖”响成一片,飞镖刺进了树干上、泥土中。韦珞奇右臂被飞镖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邝天野见了很心疼,正要过来帮助她包扎,突然,两根铁棒从空中朝他俩头上落下。
韦珞奇高喊一声:“注意身后!”说着,跳起,连连在空中翻腾,一根铁棒被她踢开,“唿唿唿”在空中连续旋转了几个圈,落到了地上。邝天野听见韦珞奇的提醒,扳住一棵枫树,“蹭蹭蹭”爬上树的顶部,又“唿溜”从树上跳下,枫树被铁棒击得连连发抖。
邝天野、韦珞奇谁也没有招呼谁,但两人心里想到了一处,对这两个暗中放飞镖,明处舞铁棒的“女人”各个击破,分别制伏。他俩同时扑向那个敦实的女人,摘下她的头套,撕下她的外衣,原来是前天在这里较量过的那个满身横肉的男子,年约40岁出头,脸上的横肉一浪一浪的,像个丑八怪。他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拉着他一只手,往一棵枫树上合拢,朝两只手腕锁上手铐,让他抱着枫树在一旁休息观战。
这家伙大声呼喊道:“大哥!该出手时快出手!你还不出手,我们兄弟三个就没命了!”
邝天野、韦珞奇朝第三个“女人”扑过去,这家伙后退几步,一手取下头套,一手脱掉上衣,露出了黑炭似的面孔和躯壳,又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两只眼睛瞪得像电灯泡,射出饿狼样的目光,凶狠地盯着邝天野、韦珞奇。他一边将头套、衣服抛在地上,一边咆哮:“来呀!快过来呀!老子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被铐在枫树上的“疯牛”和“满脸横肉”两个歹徒,一旁为他助威,喊道:“大哥!快出手呀!打死这两个王八蛋!”
邝天野、韦珞奇朝“黑炭”歹徒步步逼近。
这家伙突然快速后撤几步,抱住一棵枫树,蹭蹭爬上树枝分叉处,左手抱住树干,右手从树洞里掏出一支漆黑的手枪,朝韦珞奇瞄准,开枪射击。
韦珞奇正准备往树上跃,要把黑炭歹徒从树上捉下来,没有注意到那支瞄准她头部的黑漆漆的手枪。邝天野看见了,心里一阵紧张,但他丝毫没有慌乱和犹豫,腾空跃起,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一把抱住韦珞奇,扑倒在地,掩护在自己的身体底下。
三道火舌划过阴沉沉的低空。三颗子弹分别射中了邝天野的头部、胸部、腰部,三股血流喷涌而出,染红了年轻的躯体,染红了古老的山梁。邝天野连中三枪,倒在了血泊中,他企图立起身子,挣扎了几下,却再也没有爬起来。
韦珞奇得救了。她浑身浸满了邝天野的鲜血。她人生第一次看到这样鲜血流淌的场面,她被惊呆了,但她毕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立刻反应过来。她抱住邝天野大声呼喊:
“邝天野!邝天野!你醒醒!你要醒醒呀!”
湘江吹来的秋风穿过枫树林,枫叶纷纷从树上落下,枫树发出一片哭泣声,掉下了伤心的泪水。
这时,整个岳麓山上,回荡着韦珞奇撕心裂肺地呼唤:
“邝天野!邝天野!你千万不能走!你千万不能走呀!”
邝天野躺在韦珞奇怀里,慢慢睁开眼睛,深情地望着韦珞奇,嘴唇动了动。韦珞奇赶紧伸出耳朵,贴近邝天野的嘴唇,她听清了他说的话:“我很爱你!亲亲我吧!”
韦珞奇肝胆俱裂,泪水长流,她手捧邝天野的头,从那宽阔的额头开始亲吻,连连亲吻到长方脸盘;亲吻到浑圆的下巴;亲吻到颀长的脖子,她不停地吻,满嘴满脸全部浸染了邝天野的鲜血。
邝天野眼里流露出满足的笑意。放在韦珞奇掌心里的手动了动,他想握住韦珞奇的手,手指却力不从心,无法握拢,就那样放在韦珞奇的手心里,一直没有离开。韦珞奇紧紧抓住他的手,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有很多话要对邝天野说,一句也说不出口。她只知道流泪。她想用泪水、用真情挽救邝天野的生命。邝天野望着她美丽、苍白,挂满了泪珠的脸,他还想说什么,可再也发不出声音。
“哈哈哈……”
“黑炭”歹徒骑在枫树丫上发出丧心病狂的狞笑。他用无声手枪指着韦珞奇嘲笑道:“既然你俩有这么深沉的感情,我就一个好事做到底,再用一枪成全你俩,欢送一起去见阎王!”
韦珞奇立刻从悲痛中醒悟过来,激起了满腔仇恨。她仍然抱着邝天野,坐在原地,瞪大两只流血的眼睛,盯着“黑炭”歹徒。她指着自己的脑袋,对“黑炭”歹徒大声吼道:“狗杂种!你朝老子开枪呀!你开枪!你朝老子这里开枪!”
“黑炭”歹徒一下被她怔住了,显得神情紧张,手足无措。
这时,韦珞奇想到了蓝天公安分局指挥中心,她给那里发信号,请求火速来人来车,抢救邝天野。她的信号还没有完全发出,感觉到邝天野的手动了动,向他暗示着什么;又见邝天野的嘴唇微微颤动,她赶紧贴近耳朵,听见邝天野上下唇之间流淌出一丝微弱的声音:“我……很……爱……你……你……要……替……我……抓……抓……住……歹……徒……”
这话,像一丝清风,突然停了;像一缕清泉,突然断流。韦珞奇想听到下文,已经没有了下文。邝天野的头轻轻一歪,闭紧了眼睛,闭紧了嘴唇,脸上却带着微笑。
韦珞奇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邝天野!邝天野!你醒醒!你不能走呀!”
这时,被铐在枫树上的“疯牛”、“满脸横肉”两个歹徒,朝“黑炭”歹徒拼命地喊道:“大哥!开枪!赶快开枪!送这小婊子一起上西天!快把兄弟我救走!”
此时,“黑炭”歹徒仍然骑在那株枫树丫上,傲慢地举着枪,瞄准韦珞奇,以胜利者的口气提出了条件:“小美女你听着!你放了我的两个兄弟,你大叔我就放了你一条生路。不然,就像你的同伙一样,尝尝你大叔我替你做的红烧丸子的味道。小美女!你是吃红烧丸子呢?还是放人?我给你两分钟考虑。你赶快作出选择吧!”
说着,他从枫树丫上滑落到地面,将无声手枪往空中抛了几个圈,接在手上,枪口指着韦珞奇,吼道:“小婊子!你知道吧?这世界上老子最恨的就是警察!仗着穿了那身皮,在老子们面前狐假虎威,欺人压人。今天老子终于有了复仇的机会。你已经死到临头了。你答应我的条件,还有活路一条。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轻轻一扣扳机,你就立刻上西天。两条路由你选择。快点!老子没有时间跟你啰唆!老子还有大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