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汤盘里还氤氲着袅袅蒸气,姜成豫话刚说完,却见易愉还眼神空洞地愣在上方,便出声召回她的灵魂。
“嗯。”易愉轻轻抖动一下,反射性地眨了眨眼,微微卷起干涩的唇,强制从虚无里拉回现实。
其实她什么也没听见,脑子里还是昨晚的事,但依然装装样子地应了一声,手里心虚地玩弄起银汤匙。
姜成豫看了她一眼,又重复道:“所以待会陪我去看下妈妈吧。”
“嗯。”易愉倾下汤匙,熬的软烂的苋菜失力落回汤里,发出叛逆的“咕咚”一声。
她何来的拒绝权。
灰色BMW停在林素鸾和姜钧衔社区外,车面金葱烤漆在日光下烁着细致的闪,像只刚入手的崭新皮鞋。
易愉眺着一百公尺前方的欧风豪邸群,想起上回林素鸾的话,便提议道:“从地下室上去吧?”
姜成豫抱起琪琪,淡眉轻皱:“不。我要走上面。”
忍吧。她咬咬牙。
穿越铜黄色的铁枝枒后,门一敞,就见矮硕体型的姜钧衔正曲着膝,稀疏的额角黏着几滴豆大的汗,吃力地搀着面色苍白的林素鸾。
“成豫啊!你妈又不知道是怎回事了,”姜钧衔呼呼呵呵地粗喘着,“易愉!也来帮帮忙。”
姜成豫连忙把琪琪交给易愉,但见易愉今天带手拿包,便咂了声嘴后把女儿放到地面,绅士鞋随意一拖就跑了过去。他的领带向后飞起,像箭头似地指着她。
易愉看着嘟起小嘴的琪琪,抽了两下嘴角,心里感到有些不快。
小孩懒得用脚站,被嫌的却是当妈的呢。
她拉起琪琪的小肉手,“先站一下哈。”不料却被琪琪甩开。
易愉低头,见琪琪眸子里水汪汪的,婴儿肥的两颊倔强地鼓了起来,一股反抗劲儿,整副表情都表明着:“不要妈妈牵”。
易愉不顾她顽闹,二度伸手去抓她,这次强硬地握了起来。
而一旁的骚动也还在持续。
姜成豫把那薄宣纸一般,失了血色又瘫痪了的林素鸾扶至皮沙发上。
“爸,妈这是怎了?”姜钧衔是名心脏科医师,如今算是半退休,一周只有叁天会到医院值班。因此姜成豫才会问他。
“害,她明明没心脏疾病,我刚摸了也没在烧啊,”姜钧衔也喘吁吁地坐下,“你听听她说些什么。”
“妈,——”姜成豫正靠过去要去听,只见林素鸾忽地跳了起来,指着门骂:“就叫你别走上面,你就是故意要跟我唱反调是不是!”几秒前的虚弱连踪影都已不复存在。
易愉因方才不知该如何插手而仍站在门口,见林素鸾手指恰好对着她,下意识就闪了闪。
姜成豫随即回:“你不是头晕吗?”口气掺杂几丝不悦。
林素鸾先是瞪大了眼,而后又倒回沙发,动作之流畅让人分不清她是真晕还是装晕,“我吃米饭就会低血糖。”
姜钧衔嗤了一句,开了电视,不再看他们。姜成豫继续问道:“那别吃了?我不少女同事也都吃根茎类当主食了,说是减肥。易愉有时也会吃那些代替米饭。”
听到这里,易愉抿起了嘴。
那顺序是乍回事啊。
林素鸾看向她,眼儿睁得圆大,搭挂在松弛面颊上的薄唇不停振振有词:“但我不吃白米饭可就会睡不着呀!要知道亚洲先祖吃白米就是有他们的道理呀!”
她开始了她那唯我型的民族主义长篇大论,易愉没兴趣听,就光站在那儿,手还牵着琪琪,神游四方。
后来,姜钧衔把台转到了咧咧骂着政党的名嘴,林素鸾被引了注意,话锋一转,也跟着电视里的人一块儿骂。姜成豫见状,便起身凑近易愉,轻声道:“你去帮妈妈买几条地瓜芋头回来,好不好?”
易愉有些抗拒:“可妈妈不是说不吃吗?”
“妈妈应该是真的低血糖,只是没自觉,”他表情无奈又同情,手却将钥匙递了过来,“我会劝她吃的。易愉。”
她只能接下。
易愉散漫地在街里晃着,连衣裙摆随着海风吹拂欢快地摇曳,她拨了拨长发,安慰自己能逃出那乌烟瘴气的屋子也算不错。
她踩着碎石铺路,走到了离社区十分钟路程的大卖场,从生鲜区逛到乳制品区,再从乳制品区逛到甜品区,悠哉享受闹中取静。
“啊。抱歉。”
正当她手架在推车上推,漫不经心地研究着商品时,推车撞到了一具高挑的人影。她连忙道歉,却发觉那男人似乎颇为眼熟,好像曾在哪儿见过。
“不会。”那男人正好也在看她。
自然卷的浓密短发,有些外扩的眼珠子,以及刻意削到留下一层的薄八字胡,她认出了是那天她问能不能换杠的男人。
也就是说,江致煊说的那什么姓齐的。
她点点头:“哦。”
男人先顿了几秒:“嗯。”后才沉稳一笑:“挺巧的。”
但眼底没笑。
易愉见他似是没打算聊,再次点了头后便翩翩地走了。
齐世泽望着消失在陈列架底端的纤细身影,嘴里喃喃道:“呵.....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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