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神看上去与小时候有些不同了,以前的山神像年久失修,油漆斑驳,基本看不出面像的狰狞恐怖。可是重新粉刷过的山神无论是面容还是眼神,都透着一丝诡异。
山神像的背后在阴影处,王双宝明知那后面藏不下一个大人,却依然心怀忐忑。
梁小慧又在外面催了,王双宝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出了山神庙。
“小慧,你怎么把车开到这里的?”
望着银装素裹的林海雪原,王双宝很惊讶。
“笨啊,有手机导航,可以定位的。”梁小慧甩甩长发,嗔怪道。
王双宝连一部古老的诺基亚都不趁,更别说方方正正的智能手机了。他只在边小福把玩时在一旁端详过,感觉那玩艺儿实在是太高深了,比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电脑还要高深。
袁士妙的车是真正的四驱越野车,性能好动力强劲。饶是如此,当梁小慧行到主路上仍然心生畏惧。积雪已经足够的厚了,几乎看不出道路和水沟的分界线。
“不是有手机导航吗?”王双宝期期艾艾。
“这种民用导航精度不够,有一点差错我们俩就要翻到沟里了!”梁小慧急了,语气不善。
王双宝乖乖的闭上了嘴,这个时候他根本帮不上忙,不如不说话。
从现在所处的角度几乎能看到银钟山的全貌,被皑皑白雪装扮后,这座山峰真得很像银色的大钟,牢牢的紧扣在大地之上。
“双宝,过了年你有什么打算吗?”
梁小慧已经驶过最艰难的地段,想起刚刚语气过重,便主动挑起话题。
“打算?”王双宝哑然失笑,“当然是去打工挣钱了。”
“你不想揭开谜底了?”梁小慧有些奇怪,“再说你不是挣了钱吗?”
“没挣多少,这几天全分给姐姐们了。”王双宝无奈的笑笑,“先解决温饱问题吧。”
“回头我帮你问问师傅吧,兴许她有办法。”梁小慧欲言又止。
“哦。”
求人不如求己,王双宝还是想靠自己活着。现在头脑清楚了,估计挣钱就变得容易了。
“双宝,双宝,你看见没有,那边,那边!有一只大白狼!”梁小慧手指窗外,激动的大叫。
王双宝疑惑的望去,远方山脊上的确有一只像狼像狗的动物,正要仔细端详一番,那只动物却“嗖”的一下消失了。
“小心开车!小心!”王双宝惊恐的大叫!
越野车正斜斜的向悬崖直直的开去,梁小慧大惊之下紧打方向盘,猛轰油门,总算将越野车驶离悬崖,回到主路上。
“好险!”梁小慧一脑门子冷汗,刚刚只顾着看狼,险些坠落悬崖。
“还是好好开车吧,”王双宝劝道,“咱这地方见只狼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那是只白狼。”梁小慧嘟起了小嘴,很是不服气。
“这么大的雪,黑狗也变成白狼了……”王双宝笑了。
“切……”梁小慧斜了个白眼。
一小时后,越野车总算有惊无险的开进了村子。王双宝一眼就看到了村口上佝偻着腰顶着一头白雪的母亲。
“娘,俺回来了。”
王双宝没待车停稳,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惹得梁小慧又是一阵大叫。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何清正微笑着,拉起儿子的手,向村西头走去。
虽然兰沃子村地处北方,可下这么的大雪也不多见,更何况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待风势渐缓,许多孩子跑到街上笑着闹着,打起了雪仗。其中不乏一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梁茂、梁盛兄弟也在这些人当中,玩得热火朝天,却不见村长儿子梁尧。
“双宝,来玩啊,打雪仗了。”梁茂热情的招呼着。
“不了,”双宝一边微笑着摇头,一边还要小心到处越丢的雪球,“你们小心汽车。”
一进村子,梁小慧就气不打一处来。先是莽撞无知的王双宝在车没停稳时就往下跳,接着就是村里最宽最长的中心街都被这帮玩雪的人堵得严严实实的。
“哟,小慧都会开车了,这是谁的车?”一个熟悉又不失尖酸的声音响起。
“别人的。”梁小慧不用看也知道是谢蔷薇,眼见前路不通她干脆倒了出去,换了另一条路。
“蔷薇你啥时候回来的?”王双宝主动打着招呼。
“早上啊,”谢蔷薇大呼小叫着,“我多有福,刚刚到家就下起了大雪……”
谢蔷薇话没说完,没提防被梁盛一个雪球正中面门,有部分雪甚至直接进了喉咙。
“家豪哥,替我报仇!”谢蔷薇艰难的清理完面部的残雪,恨恨的大叫。
“我可不管,”刚刚路过的谢家豪却不想趟这浑水,“我要去二太公家去帮忙的。”
谢家豪的二太公谢林生是村子里最长寿的老人,已经九十五岁了,耳聪目明,尚能自理。他无儿无女,享受着低保,独自一个人生活。
王双宝看到中心街的雪球作战不停升级,再也顾不上打招呼,搀着母亲顺着墙边,快速的绕过去了。
这些打雪仗的孩子们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派,姓梁与姓谢的又是针锋相对,互不服气。
“娘,梁姓为啥和谢姓这么死仇啊。”离开中心街,左右无人,王双宝小声地询问。
“也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吧,”何清正仔细的回想着,“就是以前生产队时有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
如果是生产队时的小矛盾断不至于连孩子打雪仗都要分成两派,而且并不是人为分出来的,这就很奇怪了。
“一百多年了,梁姓和谢姓从来没通过婚。”何清正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没通过婚?”王双宝之前没注意过,“是不是梁姓看不上人家啊。”
何清正没言语,在这个村子里,只有王家才是别人看不上的,梁、谢两家各领风骚,总有牛人出现。
“不知道,也许是巧合吧。”
袁士妙的房门已经打开,这意味着她的闭关已经结束,可她现在仍在炕上盘腿打坐。梁小慧不敢打扰,只好在一旁闷坐着。
王双宝从车上取下包裹,一桩桩、一件件的交给母亲,并详细诉说着姐姐们的交待的话语。虽然王家自来贫苦,可家里的孩子却都还算孝顺,每一个都记挂着瘫痪的老父亲和体弱的老母亲。
何清正把这些东西都堆在炕上,絮絮叨叨的给王文林说着,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王双宝甚至看到了母亲眼角噙着泪花。
“娘,我去院里扫雪了。”
王双宝退了出去,找到扫把和铁锨,开始清理起院子里的积雪。风已经停了,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摄人的光芒。
“六妮儿,光扫出路来就行了,雪还在下呢。”善良的母亲在屋里提醒。
这时,村里的大喇叭传来村长梁友富的声音,原来是要求大家清理路上的积雪,王双宝便拿上扫把出了门。
兰沃子村比不得那些临近城市的村庄,没有一丁点拆迁的可能性,没有金钱上的瓜葛也保证了梁友富这个村长的权威。在他的号召下,那些在街上打雪仗的孩子们也停止了胡闹,各自回家取工具清理路上的积雪。
正值春节假期,年轻人都回了村,青壮年劳力众多,很快道路上的积雪就全部清理完毕,而雪也在这个时候识趣的停下了。
王双宝清理完村西的一大段路后,正蹲在地上休息,一个人影从上方黑云压顶般的伏了上来。
“村长?”
来人就是兰沃子村的村长梁友富,他四十几岁的年纪,看上去仪表堂堂又不失威严。
“嗯,”梁友富点点头,“双宝,现在人口普查有个政策,想给你们这些黑户的人落户,但是罚款还是要交的。”
计划生育罚款在王双宝家根本执行不下去,这一点二十几岁就当上村长的梁友富深有体会,因为这家人太穷了。
“多少?”王双宝很为难,因为他的钱已经所剩无几。
“象征性的,三千。”
“哦?是吗?太好了。”
王双宝很高兴,落了户就能办身份证,有了身份证就能找到好一点儿的工作,而且这个罚款金额也是他能承受的。
“你明天早上带上户口本和钱,去村里找文书办一下。”
“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双宝望着在落日余晖映照下的白茫茫大地,觉得是这场雪给自己带来的好运,而那些不开心的,或者想不通的事情统统被他放到了一边。
“娘,娘!”王双宝跑回了家,在院子里大喊。
“咋地了这是?”何清正一脸诧异的从里屋走出来。
“刚才村长说能给我落户了!只要三千块钱!”
“是嘛?太好了!”
何清正也很高兴,这意味着家里多了一口人,能多分一份粮食补贴。儿子以后找对象也少了许多的麻烦。
“婶儿,双宝,师傅叫你们过来一下。”梁小慧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似乎有些沉重。
“哦,好。”
王双宝放下手中的扫把,走到门前,一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