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突变
往下去的地方正如少女所说的,是纯粹关押罪人的炼狱之地。吝啬和悔霍之人推着永远滚落的巨石;心怀愤怒之人在泥黑的沼泽里挣扎倾碾;违反了神之教义的罪人,在灼热的烈焰里承受着永世的火烤。
而这一切都不能让少女动容。她从容地从这些地方走过,一侧的脸庞被阴影遮盖,将她的沉默分割成了均等的两半。在三日月的眼中,迎着光的那一半神情充满庄严的肃穆,眼中尚且闪耀着他所熟悉的光芒。可他同时也承认,少女隐藏在黑暗里的一半脸庞看上去实在有一种非人的冷酷,像有着复眼的昆虫一般,因而才能对人类的苦难无动于衷。
“只要沿着遗忘之河走就可以了。”少女道:“即使刚刚的情况再次发生,我也能肯定它们不敢轻易靠近这条河。”
血红色的河水环绕着两人潺潺流淌,这条河上,是无法映照出任何物体的倒影的。四周的河原是地狱里难得的宁静之所,不管是狱卒和罪人都不敢太过靠近。
她和三日月宗近有一段时间没有说别的话了。两人都不愿意说太多,避免触及各自的隐秘,但冥界之于阿普利尔本就是段隐秘,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让他人知晓。但三日月宗近……恐怕不能理解她的羞愧吧。
三日月宗近站住了,以手遮掩额头极目远眺:“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往下去是否有着急流瀑布?”
河原上长着相当稀疏的薄荷草。薄荷草在冥界是得到恩准之物,在哭河边生长的尤其之多,但忘川边也有。踩踏了薄荷草就会受到水泽仙女明塔的诅咒,明塔是哭河的女儿,是个娇生惯养脑子缺根弦的姑娘,从神话时代开始就迷恋冥王哈迪斯,为此被冥后无情地踩成了尘土,从尘土中生长出的植物就是薄荷草——冥王时候会表现出他的仁慈,不过这仁慈离阿普利尔太遥远了,所以没办法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不过在阿普利尔来到冥界的时候,明塔已经不迷恋冥王哈迪斯了,她对自己近乎脑瘫的过去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打算好好努力,让夏天的夜空上多个叫薄荷草的星座。这样冥后回到大地时,也不得不在夜晚抬头仰视她了。
即使反思了,这不也没多大长进吗?但是冥界神经病遍地,也就明塔这脑子里半桶水的还像个正常人。
阿普利尔也脚步稍缓,在经过一株枝叶繁茂的薄荷草时,她为了避免踩到它而打算小心地绕过去。
一个急切的,带有浓浓鼻音的年轻女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时间忽然放缓了流逝,连流水的波动也按下了暂停键,阿普利尔只能听见这一种声音:
“笨蛋,当心!”
“!”
明塔的存在和冥王同枝同根,她的灵魂本不该出现在如今的冥界中。但是阿普利尔还是从那摇曳的薄荷草中听见了明塔的声音,那娇滴滴的恶毒女配标配声线,不管过了多少年她都不可能听错。
明塔在警告她。
可是,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呢?
没有杀气,没有恶魔的气息,米诺斯也没有追上来。周围空荡荡的只有灌入鼻腔的河水腥味。就算告诉她危险近在咫尺,她也不能从这句讯息中听出什么来啊。
但是既然是警告,还是要提前知会一下三日月。他毕竟不熟悉冥界的环境,到时候准备就晚了。
她扭过头:“三……”
那对如蒙雾之月的眼睛对上了她的视线。冰冷地找不到任何一丝情感。
阿普利尔眨了眨眼睛。
咦?
身体被重重地推了一下。少女毫无防备,一个趔趄朝着汹涌的忘川河水倒去。
等……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本能还是让她张开了自己的冥衣之翼,托举着她的身体让她不至于跌入河水之中。
但是迎面却落下一道如新月般的刀光。毫不留情地将她打入了滚滚流水之中。
血红色的忘川之水将她的身体全数吞噬。
等……等一下。
隔着模糊晃动的水面,依旧能看见那个如清风明月般的身影,那令人遍体生寒的眼神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可是阿普利尔的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恨来。
怎么搞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她无可奈何地想着。但终于抵不过忘川之河的力量,意识一点点地,归于永远的空白。
…………
三日月宗近送刀如鞘。他看了眼归于正常河面,突然想到了少女所说的,关于忘川勒托之河无法映照出物体面容的言论,遂作罢,摇头将某些情绪清出了脑海。
“原本还想同小姑娘再一起多旅行一会儿的,但转眼就已经到了这里,那么您可否可以现身了,阿释密达阁下,或者说,那位阁下的一缕残魂。”
“同人有关的事物都带着执迷不悟的可悲本性。那只妖精灵魂中的冥顽不灵可要远超过一般的人类了,这样污染上天赐予她的轻灵之源,真可谓是愚者中的愚者,恐怕终极一生都无法触碰到至高的真理之地了。”
一位满头金发,双目紧闭的男子从虚空中踏出。他的额间点着一粒深红的朱砂,双手合十,周身的气质凉薄空灵,胜于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