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曰柠山。
周遭的山受气候影响,四季分明,夏茂冬枯,偏偏柠山不受干扰,独自美丽。
据说,里面孕育着仙灵。
也就是个传说,很少有人进得去,进了也有去无回。
“老祖宗真的在里面?”
此时正是酷暑,盛平双手拿着铲子和镰刀,汗流浃背,喷出的气都是滚烫的。
“进去找一下不就知道了?都快热死了,”回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五官扁平,脸颊酡红。
山里多林木,空气流动慢,加上是盛夏,特别热,她以手作扇给自己扇风。
她是盛平的弟媳,孔芳华。
说完,她扎头往山洞里闯。
“砰!”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弹开。
她哎呦一声,跌得四脚朝天。
掌心被磕破了皮,沁出血。
“你没事吧?”盛平有点发憷,一张憨厚的脸更显呆,后退好几步,“里面该不会有妖怪?”
孔芳华淬了口,迅速站起来,“别瞎说,咱们老祖宗在天有灵,会保佑咱们这些做子孙的。”
“那你刚才被啥弹开?”
孔芳华平日会看点奇书,自诩能震住这种场面,“我们突然造访,打扰了老祖宗的清闲,我们先拜一下。”
她虔诚地跪在地上,对着柠山的山洞磕了三个响头。
盛平有模有样地磕了头。
尊敬祖宗这事上,盛家子孙从来都不含糊。
越靠近那道无色屏障,孔芳华越能感受到一股清凉的灵气。
她抬手触碰,掌心上的血液融入屏障里,最后化为虚无。
屏障从中间化了个洞,破开了。
孔芳华掌心里的伤口,以肉眼的速度在愈合。
“我伤口好了?好了!!”
她这一大嗓门,将落在后面劈山开路的盛地和康雯招呼过来了。
盛地拿着斧头,“老婆,你哪里受伤了?”
孔芳华特别激动,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咱们老祖宗在天有灵,在保佑我们。”
盛家两对夫妻,进了山洞。
一股清凉从四面八方涌来,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桃花香,沁人心脾。
跟外面闷热的环境简直天差地别。
重点是,山洞内外都种了一些蔬菜。
东歪西倒的,特别丑。
这股变化,让几人更加坚定要带老祖宗回家的决心。
盛家男儿都疼媳妇,盛平让康雯坐在一边休息一下,“我给你看看伤口。”
康雯摆手,“先找出老祖宗,小伤口不碍事。”
刚才劈山开路,很多锋利的茅草将她皮肤划伤了,身上还被野蚊子叮了很多肿包。
神奇的一幕又出现了,那些划伤和肿包,迅速变小愈合。
康雯肃然起敬,声线都颤抖起来了,“老祖宗真的在天有灵。”
四人比对着羊皮卷地图,估摸出老祖宗的位置。
开挖!
孔芳华的嘴是闲不住的,“有了老祖宗,咱们家很快就能转运了。”
盛家人都是种地的,力气大,捣鼓了两个多小时,挖了一米多,连块棺材板都没看见。
“老婆,”盛地浑身都是土,擦了一把额头上混着泥垢的汗,“是不是挖错了?”
“应该就是这里吧?不可能搞错……”
“出来了出来了!”
康雯跟盛平使出吃奶的力气,铲子铲得又快又稳。
“让我瞅瞅——”
孔芳华惊喜,探头下去,一波接一波的黑土往她脸上抛了过去。
吃了一嘴黑土的孔芳华:“……”
下午三点多,四人才将那副纯黑的棺材板抬了出来,摆在山洞的c位里。
很吵。
盛一南躺在棺材里,动弹不得,只觉得很吵。
“三二一,起!老祖宗,子孙们带您回家了~”
隐隐之中,盛一南听到一声吆喝。
有人将她抬了起来,像是飘在河上的船,摇曳着。
一股热浪袭来,有婴儿的哭声。
她又幻听了?
跨过山洞门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扯着她,哭声变得尖锐起来。
仿佛,不让她走。
“怎么回事?走不动了?盛地用点力!”
走在前面的盛平喊话。
盛地夫妻也很委屈,“二哥二嫂,我们用力了,好像有人拽着我们。”
康雯侧头看盛平,有所顾虑,“该不会是老祖宗不想走?”
盛地年轻时挺俊的,现在年纪上来了,倒显苦情,“换做我,我也不想回去吃苦。”盛家真是穷得一清二白。
孔芳华剜了他一眼,后者立马噤声。
四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抬着老祖宗出了柠山。
一刹那,柠山外面的屏障缩成一束黑色的光团,钻进棺材里。
它在盛一南右手无名指里打了个转,最后消失不见。
盛一南拧了拧秀眉,只觉得手指发紧了一下。
一路磕磕绊绊的,临近天黑。
四人才将装着老祖宗的棺材抬回家。
进了院子,康雯使唤儿子,“山荇,盛山荇!给我们倒杯茶。”
一道有点公鸭嗓味道的声音应了声。
盛山荇倒好水,转身就看见棺材就摆放在正厅。
棺材是新挖出来的,上面还混着清新泥土的味道。
盛山荇作势要去摸,“咱们家老祖宗多少岁了?”
孔芳华沾沾自喜地抢答,“三千岁,咱们盛家长盛不衰呢。”
“三千岁?那不是老妖怪?”
平日里憨厚老实的盛平脸色一变,一巴掌往他后脑勺呼过去,“这是咱家的老祖宗,不准不敬!快道歉!”
盛山荇吃痛,到底快要成年了,忍着痛意,对着棺材鞠了个躬,“童言无忌,老祖宗莫怪孙儿,孙儿给您道歉了。”
他是记吃不记打的,还没消停一会,听见长辈们讨论开棺等事,又刷存在感:
“老祖宗竟然是女的?她没火化过,打开会不会只剩下骨头?或许连骨头都没……”
“啪!”
又是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这次是康雯打的,“不准对老祖宗不敬!快磕头认错!”
被爸妈揍了,盛山荇很郁闷:“……”
他的问题很正常好吗?正常人都有那个疑问,他根本就没有不尊敬老祖宗的意思!
他是吃硬不吃软的,只能磕头认错。
孔芳华的嘴就是上了发条,停不下来,又跟这个侄子讲:
“我们抬着老祖宗回来时,路上遇到了一条六米多长蟒蛇,吐着蛇信子,一脸凶相,当时我们觉得命得交待在那里了……”
我屮艸芔茻!
咸蛋村很多人死在那蟒蛇腹下的!
盛山荇全部注意力都被牵走了,“然后呢?”
“我们吓蒙了,那蛇咻的窜到我们面前,我情急下喊了句‘老祖宗救命’,那蛇离我们半米远的地方,掉头走了。”
“为什么会走?”
孔芳华挺起胸膛,一脸喜色,“因为老祖宗在天有灵,保佑咱们,以后,咱们盛家要走运了!”
这个诱惑不是一般的大。
盛山荇的眼睛很漂亮,像是缀满星辰,熠熠生辉,此刻望着棺材板,一脸肃穆。
老祖宗真的有那么厉害?
盛家三房比较有文化,盛地掏出一本羊皮卷的书翻看,算准时间。
“凌晨时分开棺,大家先吃饭。”
盛家是真的穷,不是盛家人不勤奋努力,这穷运气仿佛在盛家落地生根,改不了。
说起来也只能掬一把辛酸泪。
将老祖宗挖回来,也是听算命的说家里放着祖宗,能旺财旺运一下。
“今天老祖宗回家,咱们加菜庆祝一番!”
盛山荇眼里的欢喜都要冲出来了,这几个月都还没吃过肉,天天蔬菜野果的,嘴都淡出花来了。
老祖宗果然是福星。
以盛家这种情况,加菜也好不上哪,至少有点荤腥了。
这是一个进步。
盛家人心里都美美的,老祖宗在天有灵保佑他们,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饭后,大家洗了澡,穿着最隆重的衣服,准备开棺见老祖宗。
客厅里萦绕着一股肃穆。
棺材一点点被撬开。
盛山荇看过很多僵尸的影视小说,里面一出现开棺的画面,那一定得臭气熏天。
为了尊重老祖宗,他没有掩鼻什么的。
不期盼他家老祖宗不臭,只要别熏晕他就行了。
棺材板被放在一边,棺材里没有异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啊——”
“喔——”
盛家四口围在棺材周围惊呼。
盛山荇听得心脏彭喷乱跳,到底丑成哪样?将大家都吓到尖叫?
按耐不住好奇心,他慢慢挪过去。
眯着眼瞥棺材里的老祖宗,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么一瞥,双眸瞪大,嘴巴大张。
棺材里的盛一南,身着华服。
即使躺着,也能看出身材婀娜玲珑。
国画丹青勾勒出她的盛世美颜,浓淡相宜,五官是恰到好处的雅致,皮肤吹弹可破。
皮相和骨相都好的美人不在少数,可像他们家老祖宗这般,两者皆美而雅的,举世无双。
“这这这……这是咱们盛家的老祖宗?”
盛山荇声线发颤不说,还扭到了脖子。
其他人好不到哪里去。
半晌,孔芳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叫什么老祖宗?咱们祖宗那叫一个国色芳华,谪仙般的人,叫小祖宗!”
他们此时有点惭愧,平日自诩基因好长得好看,今天看完小祖宗的颜值后——
抱歉,长残了。
盛山荇此刻对小祖宗的虔诚暴涨,鬼使神差伸手去摸盛一南的手。
“干什么你?”盛地一巴掌往他后脑勺呼过去,厉声呵斥,“我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有躁动,我能理解,但这是咱们家的祖宗,你想都别想!快给小祖宗磕头道歉。”
盛山荇自闭了:“……”
他只是想蹭点小祖宗的好运,仅此而已。
又双叒叕给棺材里的小祖宗道了歉,他挪到一个角落。
盛平和盛地回避,康雯和孔芳华给盛一南擦拭了一下身子。
这肤质跟破了壳似的娇嫩,令人羡慕。
盛家房子虽然大,但又破又旧。
将小祖宗安放在哪里,这是一门很深刻的学问。
盛家人打算再问问算命大师。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哪能找到人?
盛山荇觉得得为小祖宗做点什么,举手发言,“我那天加了算命大师的微信,我咨询一下?”
这一行为获得长辈们一致好评。
康雯用“我儿前途无量”的眼神望他。
盛山荇嘿嘿笑,掏出手机,翻了一遍通讯录都没找到算命大师,“奇怪,我昨天还见着的,难道他将我删了?没道理啊。”
孔芳华眼尖,瞅见一个“sm大师”的联系人,火气点上了,一巴掌往他后脑勺呼过去,“小小年纪你竟然还跟什么sm大师联系?你思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危险了?”
盛山荇:“……”
能不能别每次都打后脑勺?
盛平是个老实憨厚的人,一头雾水,“什么叫sm?”
盛地吧啦吧啦地科普一番,听完后,盛平操扫帚,康雯找竹棍,“好家伙,今天不教训他一顿……”
“爸!妈!你们冷静点,听我说!”盛山荇一边跑一边躲,大吼咆哮,“这个sm大师就是那个算命大师!”
草拟吗,算命就算命,你搞个拼音简写就很洋气了吗?!
外面鸡飞蛋打,盛一南本想好好睡一觉的,没想到被吵醒了。
她扯了扯嘴角,发现只能做一些很细微的动作,根本说不了话。
眼睛明明睁不开,却能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事情。
幻灵也动不了。
以前她在柠山的时候,还能放出幻灵出来种点菜,晒晒太阳的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