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发的觉得荒唐,为自己的父亲虞建文感到悲哀。
男人冲上来抓着虞眠的手腕,力度大到无法挣脱,虞建文惊慌失措道:“眠眠你快把钱给他,给了就没事了。”
虞眠不可置信地看着虞建文,他的每一句话都令人错愕,明明欠钱的又不是她,为什么到了最后她成了那个承受一切的人。
男人只为了钱,并不在乎这钱是谁给的,看到虞眠没反应,直接将她用力摔到墙上。
“给钱,我们就走。”
虞眠被摔的时候差一点晕死过去,她忍着后脑的疼痛,扶着墙站起来,看着虞建文发笑。
她知道,今天这钱要是不给,他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虞眠从包里翻找出来银行卡,抬起虚弱无力的手臂,递给男人:“这里面有五万块,剩下的钱……”
她哪里还有剩下的钱,这些年她攒下的钱不多,不是借给虞乐吃喝,就是过年回家拿去孝敬杨亚莉。
突然找她要十万,她是真的拿不出。
虞眠正想着办法,男人才出了声。
“小姑娘,我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只不过你爸欠了我们这么多钱,他没有只能找你了。”男人蹲下来,“这五万我先收着,我下次还会再来的。”
男人倒也没太多为难,他拿到卡要了密码就带人其他人离开,留下虞眠和已经被吓坏的虞建文。
看到一群人走远了,虞建文才连滚带爬地来到虞眠身边。
虞眠看他这样慌张过来,天真以为自己的父亲还有点良心,却未料他的第一句确实关心钱。
“什么时候才能还清下一笔啊?”
虞眠望着他良久,冷哼一声。她扶着墙站起来,让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墙上,面无表情问:“怎么欠的钱?”
“还不是虞乐那个死小子,让我借钱投项目,谁知道钱没赚到还欠了一屁股债!”
虞眠不知道虞乐在做什么项目,杨亚莉显然也是不知情的,多余的话她不想问,只希望虞建文以后能少过来,她也就谢天谢地了。
虞建文自己也不愿意多留,甚至连送虞眠上楼都没有,自己边走边骂地离开了巷子。
后面的几天,再没人来打扰过虞眠,她以为一切又都过去了,却没想过这一切才只是开始。
虞眠答应过奶奶,要她照顾好虞建文,别让这个家变得支离破碎,所以她为了这一切忍气吞声许多年。
到最后,决定亲手打破的也是她。
上次虞建文走后不就,又再一次找上了她,只不过这一次要更严重。
虞建文跟着虞乐尝到了甜头,用了所有的积蓄去投所谓的项目,却在短短的半月内血亏,差一点就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
最让虞眠想不到的,是都已经到了二十一世纪,竟还有要卖女儿还债的事,而主角是她自己。
虞建文最丑恶的嘴脸不止于此,他在外扬言,只要有人愿意出五十万的彩礼,对虞眠想怎么样都可以。
从此虞家,再也没有虞眠这样的人。
虞眠并不怕他这么做,没有人会理会他这样神经病的行为,她独独怕的是傅时醒。好在这段时间他去外地出差,并不在临江。
因为这件事,虞眠的睡眠和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她一度累倒在了病房内,护士长看她不在状态,不得不给她批了病假。
时间正好赶上了清明,虞眠打算换个心情,收拾了行李回了南阳县。因为老房已经被卖了的缘故,她只能在县城里的小旅馆住着。
虞眠放好行李,去当初读书的学逛了逛,学校门外的涂鸦墙上还有当初她画的风景,一年一年过去,都只是不停地补色,从未变过。
离开学校后,虞眠买了些看望已故之人需要的花,去了埋葬爷爷奶奶的墓园。
虞眠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打扫了下墓碑,把花束摆放整齐,站在原地不动。
她不知道奶奶要是知道虞建文如今的模样会不会难过,那可是她最爱也最放心不下的孩子。
虞眠一直都知道,爷爷和奶奶都很爱她,唯一不同的是爷爷真的只爱她,而奶奶更在乎的是虞建文。
奶奶爱她,只是因为她是虞建文的孩子罢了。
所以在爷爷离开后,虞眠再也没有尝过被人在乎和偏爱的滋味了。
虞眠在离开前磕了头,再深深鞠了一躬,下一次再见或许就是明年了,又或许是明天也说不定。
毕竟再回临江会发生什么都是未可知,只是这一次,她更想要自由。
刚离开墓园,虞眠就碰到了同样来看望爷爷奶奶的傅时醒,他似乎比她先一步到。
看到他时,虞眠愣了会儿,想说的话止于口,最终只是问了一句:“不是去出差了?”
“该回来还是得回来。”
果然真正惦念的人,无论相隔多远都是会努力赶回来。
回南阳县县城的大巴只剩下最后一趟了,是下午六点。此时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需要等待,虞眠坐在车站的等候区一言不发。
虞眠的低气压,傅时醒不是感觉不到,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虞建文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邻里街坊的能力,足以让远在外地的傅时醒知道。
可即便傅时醒愿意,她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什么五十万的彩礼,明明是虞建文的错,凭什么要傅时醒来买单。
这是第一次虞眠和傅时醒在一起,却没有想要说话的心思,等到车来了,他们也没说过一句话。
因为太晚的缘故,上了车之后,车上的人并不多。
虞眠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傅时醒跟着上去时,犹豫了半秒,才在她旁边坐下。
他刚落座,虞眠就看了过来,眼神空洞无物,再也不像是他的那个伪装的很好,无论怎样都能笑出来的姑娘。
虞眠看着窗外,突然道:“傅时醒。”
“嗯。”
“你喜欢我吗?”
傅时醒肩膀一顿,想不到她为什么突然问。
他没有否认:“嗯,我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虞眠的语气无故带了锋芒,像个一接近就会伤人的刺猬,“喜欢我圣母白莲花?还是喜欢我被人欺负默不作声?”
“还是说,喜欢我自卑到骨子里,才能满足你这种天之骄子的优越感?每个人都有所企图地接近,都希望付出能有所回报,你告诉我凭什么?你傅时醒不是?”
傅时醒望着玻璃窗上虞眠的侧脸,他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知道她这莫名而来发难。
此时的虞眠就如同八年前一样,为了不想拖累他而疾言厉色地去将他一步步推远。可他早已不是八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只要虞眠愿意,他做什么都可以。
傅时醒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心意,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我喜欢你。”
“可我,”虞眠看过来,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不喜欢你了。”
“傅时醒,只有你这样无忧无虑长大的人才会想要爱。你不懂,爱情从来都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该拥有的,生活已经压垮了我们最后的良知。”
“我从小被寄养,受人各种打骂,像个小丫鬟一样长大。都说要我反抗,可他们永远也不会懂那种寄人篱下,被侮辱被践踏是什么滋味。时间久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听话,好像我天生就是个丫鬟命,活该伺候人。”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虞眠也被晃得头晕,心情越乱,说的话就越不过脑子。
“现在,我什么也不要了,我只想好好工作生活,朋友和家人都不要了。”虞眠说的云淡风轻,“所以我求你,你也放过我吧。”
她不想,再被人打乱生活的节奏了。
人生下来便不能选择自己的家庭,所以虞眠很努力在生活,她不懂,为什么她还是过得一塌糊涂。
只有傅时醒的出现,是她的天外来物。可美好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在快要抓住的时候,从指尖溜走。
天暗了下来,车子在停在了城里的大巴车站,其他的乘客陆陆续续下车,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虞眠强忍着眼泪,和傅时醒双眸相对,她笑得勉强:“车到站了。”
从车上下来,虞眠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告诉自己不能往回看,再不舍也不能看。
车到站了,他们都该去往自己的家。
而虞眠,没有家。
同样的路,总是注定了他们不同的去向,她总不能拖累这样优秀的人。何况他又那么喜欢她,那她就更不应该拖累住他。
她还是,做了和八年前同样的决定。
所谓勇敢,都无法和傅时醒的未来相提并论,哪怕她最终活的一塌糊涂,也不能耽误了他的人生。
直到此刻虞眠才知道,她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更喜欢他,但她不能说。
她和傅时醒不一样,他可以活在光亮里,他的未来一定会是前程似锦,而她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等到老去,死去。
最后不知用什么样的方式,给自己浑浑噩噩的一生潦草收场。
虞眠在拐弯处停下来,躲在墙根后面看向傅时醒的位置,他还没有离开,而她只能远远的看一眼他,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回头。
清明时雨。
天空不知何时落了小雨,砸到虞眠脸上时,顺着脸颊滑落至唇边。
她才知道,原来雨的味道是这样咸。
雨势渐涨,傅时醒的身影逐渐被夜色吞没,在暗无边际的黑夜,再也看不清前方的路,像是无底的深渊没有尽头。
虞眠被雨淋湿了全身,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失声痛哭。
傅时醒,对不起。
这条路就只能走到这了,以后山高水远,我就不陪你了。
第24章 “和我谈恋爱吧。”……
虞眠回小旅馆时,浑身已经被雨淋得湿透了,这晚她发了一夜的高烧,没有人知道在那个房间的小床上,她有多难受。
她想,或许今晚她死在这里,第一个发现她的人只会是进来打扫的保洁阿姨。
虞眠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力气,她只感觉身体瘫软,喉咙干涩发痒,她总觉得死亡已经开始在身边围绕。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竟然看到了爷爷的身影,他的背影高大伟岸,苍老却给足了她所有的安全感。
爷爷抱起小小的虞眠,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道:“哭什么?又被人欺负了?”
虞眠抱着爷爷的脖子,委屈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