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那年,与哥哥的再次重逢让顾怜从失去母亲的伤痛中,抽回了一半神经。
在顾怜扑过去的时候,白楚潇手里粘着血的杯子,摔碎在了草地上。
白楚潇已经十九岁了,是花城大学的学生,是个成年的大人了。
顾怜虽然比同龄人长的高,但在白楚潇面前还是矮了一个头。
“哥,我好想你。”顾怜整个人扑进白楚潇怀里,像小时候一样,紧紧的粘着他,重逢的欣喜让他完全忘了刚才“嗜血少年”带给他的恐惧。
顾怜不是爱哭的小孩,相反,他很爱笑。但这会儿,他趴在白楚潇肩上哭湿了他半个肩头。哭够了,顾怜才发现他哥半天没说话,本来搂在他背上的手也垂了下来。
顾怜把头从白楚潇肩上挪开,仰头看着他,无辜又灵动的眼睛眨巴着,沙哑的嗓音叫了声:“哥。”
顾怜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不再是稚嫩的童声。
白楚潇的眉心在顾怜这声“哥”说出口的时候,明显的跳动了一下。这应该是这次重逢里,白楚潇给顾怜的唯一表情。
白楚潇把顾怜从自己身上推开,看着他,淡淡的开口:“你怎么来了?”
顾怜脸色沉静下来,从书包里拿出妈妈留给白楚潇的信,他特意用书本夹着,连一个角都没有弄皱。
顾怜递给白楚潇,做了很大的努力,才尽量平静的说出来这句话:“妈妈走了。”ⅹγцzⓗǎìщц②.cδⓜ(xyuzhaiwu2.com)
白楚潇的手突然顿在了半空中,顾怜肉眼可见的,白楚潇的手在发抖。
顾怜刚得知妈妈离开的消息时,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半天没回过神,还笑着对老师说,您肯定搞错了,我早上出门前我妈还好好的,还问我中午想吃什么,我妈不可能死的。
可说完这话后,顾怜的眼眶就酸了,一股热流憋在了胸口,巨大的气压压的他骨头都快碎了。
顾怜这些天都没有缓过劲来。所以,他在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哥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能尽量说的平静些,他怕他哥会和他一样疼。
白楚潇手里握着信,向背光的地方走了几步,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显得他格外单薄。白楚潇的头微微的低着,顾怜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是这个背影,在之后的许多年里,顾怜每每想起,都觉得孤寂和落寞。
“哥,别怕,你还有我。”小小的人儿开始学着大人,去安慰自己在乎的人,去守护自己在乎的人。
白楚潇转回身时,已经将信纸折成了小小的方格,攥到了掌心。
他面上依然是平淡如冰,面无表情。
顾怜刚想开口,肚子就在这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顾怜抿着唇,在白楚潇注视的目光下,红了脸。
白楚潇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背包,径自朝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过头看着顾怜:“你不跟上来吗?”
“……嗯?”顾怜突然反应过来,应了一声,跑过去挽住白楚潇的胳膊。
顾怜跟着白楚潇去了一家酒店,酒店的豪华程度是顾怜见所未见的,他新奇的看着从挑高棚顶一直落到大堂中厅的巨型水晶灯,顾怜踮起脚,抬起手臂,试图去摸一摸它。但水晶灯又比想象中的要高很多,明明就在眼前,却只能仰望。
顾怜突然觉得心里很难过,有一种被人糟、践了心意一样的感觉,莫名的想哭。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在他愣神的时候,白楚潇在不远处叫他:“走了,快点。”
顾怜迅速的跑到他哥身边,他哥不说话,他也不敢开口,默默的跟着白楚潇一路上了电梯。
顾怜从没有住过酒店,他没想到酒店的房间可以这么大,连厨房和洗衣机都有。落地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繁华的都市夜景。大床边上铺着毛绒绒的白色地毯,顾怜想,在上面打滚一定特别舒服,会像踩在云彩上一样柔软吧。
白楚潇把顾怜扔进了浴室,也没说话,打开花洒后,就出去了。
顾怜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脸上和花猫似的,裤子上还沾着泥巴。他哥素来有洁癖,怪不得刚才要甩开他的手。
顾怜许久没有洗过这么舒服的澡了,在热水的冲刷下,脑子有些发懵,昏昏沉沉的,开始胡思乱想,哥哥真的变成了有钱人吗?这房间一晚上要好多钱吧,也不知道洗发水沐浴露什么还要不要单独收费。再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其实住个小旅馆就很好了。
分开的这六年里,顾怜每天都在想,哥哥过的好不好。TVB里演的豪门风云,他也是看过的,听说白夫人还有一个亲生儿子,他们会欺负哥哥吗?还有……哥哥,为什么要饮血?
想到这,刚才公园树林里的场景又浮现出来。突然,浴室的门被推开了,顾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往后躲。
雾气缭绕里,顾怜看到白楚潇站在门口。兄弟俩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赤、裸相见,但顾怜的脸又红了:“哥,你,干嘛?”
白楚潇把眼神从顾怜身上移开,将手里的纸袋放到洗手池上方的架子上:“这里有一套新衣服,你身上那件太脏了,我扔了。”
“哦。”顾怜乖巧的答应,“哥,我……”
还没说完话,白楚潇就出去了。
顾怜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好几遍,就怕他哥嫌弃他。
从前,他如果不洗澡的话,白楚潇是一定不会让他上床的。顾怜从小古灵精怪,又总爱和他哥撒娇,抓住了他哥这点毛病,就加以利用。
经常是缠着白楚潇给他洗澡,反正洗不洗我都要上床睡觉,到时候看究竟是谁受不了。白楚潇每次都败下阵来,不得不亲手“料理干净”这小家伙。当然,他也并不温柔,拿着水龙头直接往顾怜身上冲。
浴室被蒸腾的水汽充满了空间,顾怜用手抹去镜子上的水雾。纸袋里装了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牛仔裤,甚至还有一条新的黑色平角内裤。
顾怜换好衣服在镜子前照了好久,开心的半天合不拢嘴。这是白楚潇第一次给他买的衣服,他格外珍惜。
顾怜已经在浴室里耽误了许久,他拿毛巾胡乱擦了两下头发就出去了。
刚一走出去,就闻到一阵饭菜香,肚子更是咕咕的叫了起来。餐桌上摆了几道菜,菜肴特别精致,白楚潇已经坐下来等他了。
“哥。”顾怜叫他。
“坐下吃吧。”白楚潇指了指她对面的位置,又盛了碗汤给他,“趁热喝。”
顾怜看见桌子上放着妈妈写的信,哥哥一定是看过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哥,你不吃吗?”顾怜问道,但白楚潇没有回他。
整顿饭下来,白楚潇都没讲过一句话,他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时候,顾怜特别害怕。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哥浅谈的眸子里在想些什么。都说眼睛颜色浅的人,心思最容易看懂了。但白楚潇却是个异类,是顾怜用尽多大的力气都看不懂的人。
顾怜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拿纸巾擦了擦嘴。
白楚潇才开口问道:“妈妈是怎么走的?”
顾怜心口一紧,握着杯子的手也不自觉的用力:“自杀,跳进了溱潼河里。”
“顾一明呢?”
顾怜愣住了,他没想到哥哥居然会问起他:“还是那样,不然妈妈也不会……”
“他最该死了。”
白楚潇用一种平静又空灵的声音道出了这句话。
那天晚上,顾怜又睡在了哥哥身边。床很大,白楚潇贴着一边,不许顾怜靠近他。但这样的距离,在那个时候,是足以让顾怜知足的。
顾怜望着他哥的背影,失而复得的幸福,让他觉得这一切或许只是一场梦。
“哥,你为什么,要喝血啊?”顾怜睡着前,迷迷糊糊的问出了这句话。
他不知道白楚潇有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到他哥往床边上又挪了挪,之后,顾怜就睡着了,他太累了。
第二天,白楚潇买了回溱潼的车票,送顾怜去了火车站。
月台上,白楚潇塞给顾怜一沓钱,告诉他,有事给他打电话,但是别再来花城。
顾怜问:“哥,你会回去看我吗?”
白楚潇只是说:“车快开了,上车吧。”
“哥。”顾怜抓着白楚潇的胳膊,重逢的喜悦还在耳边歌唱,离别的悲伤就奏响了,顾怜跟白楚潇提了一个要求,“哥,你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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