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丞相,该算的旧账都清算完了,如今,是不是也该轮到我们了?”
安离昇负手而站,温淡的狸目之中苍然闪过一抹不屑。
“驸马与婧公主毕竟是西楚使臣,本相便是再容不下你们二人,也绝不会在此动手。”
东陵沉闻言,倏尔眯起眼睛,“安离昇,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离昇想杀人,岂会顾及时间场合,素来不都是由着性子来的吗。
虽说今日之事,他们败了,他甚至也做好了与安离昇决一死战的准备,可彼时听见安离昇的话,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好像他苦心谋划了这么多,在安离昇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把戏一般,他甚为讨厌这种被人蔑视的感觉。
安离昇无瑕揣摩东陵沉的心思,狸目微敛,淡淡笑道:“宫里好不容易才安宁下来,怎可再被鲜血染就,所以,本相大发慈悲,愿给驸马和公主一次逃生的机会。不过也仅此一次,能不能就此逃出生天,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东陵沉听罢,瞧着台上那人不屑一顾的模样,横眉一竖,怒气有些不可抑制。
西楚婧察觉到他想动手的意图,红唇一抿,连忙抓住他的左臂,力道十分之紧。
“如今宫里内内外外全是他的人,莫说他的武功本就在你我之上,怕是你还未近他身,便已先被人拿下。随我先回西楚去,只要留得青山在,日后总还有还手的机会!”
她不想让东陵沉干傻事,如果他们今日死在此处,岂不遂了姑母的愿,她还没有拿下西楚大权,如今尚不能死!
东陵沉听到西楚婧的话,凤目一顿,脸上怒色稍稍收敛几分,双目依旧暗含敌意地盯着安离昇。
“那就多谢安丞相好意了!”
他沉沉开口,带着几分明显的不甘。
安离昇佯装未觉,抿唇轻笑,“驸马无需客气。”
东陵沉瞧着他轻佻的模样,心中郁结难舒,只觉有一块大石头重重压在胸口,让他近乎喘不过气来。
西楚婧怕节外生枝,薄唇一紧,连忙拉着他离开。
慕远道一手负剑,站在大殿上淡淡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
不料两人方行至殿门口,迎面又有一人迈步进来,桃目灼灼,嘴角勾着一抹促狭的笑意,看起来极其欠揍。
西楚婧认出他是谁,双眸瞬间缩了一下,生怕他是来发难的。
而东陵沉只是淡淡瞥了那人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与那人错身离开。
西楚婧见那人没有半点要出手的意思,心下不免有些疑惑。
“冷其琛难道不恨你吗?”
“他恨我做什么,当初把他扔在御剑山庄门口不管不问的人不是我,自小不亲近他的人也不是我,便是他真要找谁的麻烦,也不会先找到我头上来。”东陵沉淡淡开口,只是心里多了一抹疑虑。
父亲一直都当冷其琛是贫寒人家出身的孩子,因为无力抚养,才会被亲人扔到御剑山庄门前,所以这些年,父亲也从未想过去查探冷其琛的来历。
御剑山庄人人不亲近冷其琛,近乎拿他当草包对待,可先前在武林大会上,父亲声名狼藉,御剑山庄也毁于一旦,全庄上下那么多人都未能幸免于难,可唯有冷其琛一人活了下来……
还有今日,冷其琛如过无人之境一般来到皇宫,安离昇都未曾让人阻拦,难道,他和安离昇是认识的?
无缘无故的,冷其琛来宫里做什么?
东陵沉暗暗凝眉,心里蓦然生出一抹挫败感,他总觉得,突然之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受自己控制了,甚至于说,这世上所掩藏的秘密,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很多。
也许,父亲从一开始,便弄错了什么……
西楚婧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两手紧紧拉着他脚不停蹄地朝宫门口走去,方行至宫道上,又远远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迅速跑过,目色不禁一顿。
“那不是凌霜吗?”
她扬起一手指向前面。
东陵沉收回神,寻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凌霜一闪而过的影子,平静的脸上无一丝异样的神色。
“走吧,她有自己的事做,我们亦有未完结的事。”
他并非真正的东陵二皇子,所以与凌霜之间的情分,早就该尽了。
只是顾及着先前在疆北受难时,凌霜对他多有庇护,东陵沉如今才会出手帮凌霜一把,但也仅此而已,之后的路要怎么走,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老皇帝怕是至死都想不到,凌霜会突然醒过来,失去存活信念的凌霜,如今不过是一把疯狂的杀人利器。
沉默之间,西楚婧已和东陵沉行至宫门口,二人上了马车,便朝驿站缓缓行去。
彼时的金銮殿内,冷其琛摇着一把折扇风流倜傥地站在魏衾面前,两眼环顾殿内,菲薄的唇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小表妹,你也忒不够意思了,何时准备动手,好歹也提前跟我说一声,你瞧瞧,害我来晚了吧?”
魏衾忍不住撇嘴,觉得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些,“既是要看戏,你不会请早?如今倒是怪起唱戏的人了,堂下那么多宾客都坐着,总不能单等你一人。”
冷其琛闻言,合起扇子轻薄一笑,“唉,那还真是可惜了,枉我这两日还费心排了一场戏,如今倒是没机会演了。”
魏衾听罢,水眸不禁一怔,“什么戏?”
冷其琛桃目微敛,倏尔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没什么,不过是在世间飘零这么多年,老子突然想落叶归根了。可今日到宫里走一遭,又觉得挺没劲的,江湖浩大,处处皆是美景,何必把自己一辈子都困在这么个牢笼之中。”
魏衾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凝神一想,温声问:“难道你不想恢复身份吗?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拼力将你生下来的先太子妃。冷其琛,人活一世,总该有个信念,你总不能以后还顶着一个假身份在世间游走。”
冷其琛闻言,薄唇一抿,倏尔笑了,“假身份没什么不好,起码还能自由自在的,反而是那真身份,这么多年,就像一块枷锁一样紧紧束缚着我。那枷锁,太沉重,也太痛苦了,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