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才人捧着茶盏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一个念头在脑中一现。
陛下他……不会是不行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唐才人便越想越觉得合理。
从前穆淮还是皇子时,送去他府上的姬妾便被各式各样的缘由赶了出来,如今他登基为帝,后宫空虚,却也只不过选了三个妃子出来,并且她们三人入宫这般久,谁都没有得到穆淮召幸。
他定是……否则哪有这般不近女色的人?
唐才人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便唤来了秋萤,让她给宫外去一封密信,叫唐家寻一些助兴的方子与得子的良方来。
秋萤有些迟疑:“主子,上回老爷便在密信中说了,让咱们小心些,最近还是莫要来往为好。这才没过两日,咱们便又往外递消息,只怕有些不大好吧?”
唐才人不以为意,只冷哼一声道:“父亲不是指望着我早日得宠,能在陛下耳边吹得动枕边风,好让他尽早能从那一堆破事儿中摘个干干净净?眼下我已得了陛下喜爱,这是要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
秋萤想着这几日穆淮对唐才人的赏赐,又想起帝王家最是无情,这股新鲜感一般的宠爱也不知能持续多久,若唐才人能趁机有了皇长子,那便又多了许多筹码。
秋萤这般想着,便应声去了。
第二日清晨,秋萤将密信封好,放在约定好的偏僻之处,又留了记号,四处看了看,匆匆忙忙走了。
在秋萤离开后,一个身影从暗处悄无声息地出了来,寻到方才秋萤藏的那封密信,打开细细记住其上的内容,又好生封好,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不多时,这封密信的内容就出现在了穆淮的桌案上。
穆淮将信大略看过一遍,而后吩咐道:“待唐家送了方子进来,你寻些温和的补方换上。”
“这段时日,盯紧他们。”
站在几步开外的人影抱拳应了声,而后退了下去,行动敏捷无声无息,仿佛从未来过。
穆淮敛眉思索了一番,而后将九山唤进来,在原定送去唐才人出的赏赐里,又添了好几样东西。
九山听得暗暗咋舌,昨日唐才人落了水,陛下因“政务繁忙”不能陪伴许多,今日里定会送去许多赏赐作为补偿。九山早料到了这赏赐不会少,可当他看见单子时也不禁惊了一跳,若不是他知晓这几日陛下日日都宿在皇后处,只怕他也要以为唐才人才是陛下捧在心尖尖的人。
眼下听得穆淮又要添赏赐,九山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陛下,若将这些也送去唐才人哪里,只怕有些不合规矩。”
穆淮头也没抬,只淡淡反问了一声:“哦?”
九山硬着头皮道:“唐才人如今的位份,是才人,若是用了这些东西,便是越制了。”
越制了才好。
唐家越以为唐才人受宠,动作才会越发肆无忌惮。
“那便送吧。”
九山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见穆淮眼皮也未掀一下,丝毫不在意什么越制不越制的问题,便闭了嘴,照着穆淮的吩咐去了。
赏赐很快便到了毓秀宫里。
唐才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赏赐一件一件看下来,眼睛都要花了。
待瞧见其中一支镶猫眼宝石流苏步摇时,
唐才人细细瞧了簪身上的纹样,犹豫道:“九山公公,这是不是弄错了,嫔妾小小才人,哪里担得起凤钗?”
九山满面笑容,听得唐才人问起,解释道:“陛下说了,只要才人您喜欢便好。”
唐才人抿唇一笑,放下心来。
九山又招呼人捧了两斛南珠上来,笑道:“陛下昨日听才人说起南珠,便吩咐人将晋国进贡来的南珠全从库房里取了出来,全送到了娘娘这儿。”
唐才人唇边笑意更深,柔声道:“多谢陛下。”
九山又客套了几句,这才告辞了。
待九山离开后,唐才人身边的几个小宫女立刻七嘴八舌地奉承起来。
“连这支金钗都送了过来,可见陛下是当真把才人您放进了心里。”
“这回是九山公公亲自来的哎,说明陛下当真是重视。”
“您瞧这猫眼石,奴婢从未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
“还有些南珠,九山公公可是说了,晋国进贡来的全都在这儿了,皇后那儿都没有!”
唐才人听得后边儿这句话,唇边笑意更深了些。
昨日里她还因得没留住穆淮而心里有些忐忑,今日里见到这些东西,忐忑便一扫而空了。
秋萤瞧得出她心情好,便也凑过来低声道:“主子,陛下送来这只描了凤纹的步摇,是否意味着有一日您会登上那个位子?”
唐才人摇了摇头,却并未多解释,只道:“话莫乱说。”
姜家百年根基,声望极高,只要姜宁灵没犯什么天理不容的大错,穆淮看在姜家的面子上,是不会轻易废后的。
唐才人伸手托起那支镶了猫眼石的步摇,不自觉用力握了握。
虽说凤纹是皇后用的纹样,可历朝历代数下来,也有不少极受宠的妃子手里有几件凤纹的首饰。
而那些人,无一例外都位至贵妃。
手中的金钗沉甸甸的,唐才人只觉手中握住的不仅仅是金钗,还有无上的尊荣。
眼前的路,似乎越来越明朗了。
唐才人得了小山似的赏赐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宫闱。
姜宁灵自然也听到了消息。
若竹听到时颇有些气愤:“晋国进贡的南珠连娘娘您都没有,全去了她那儿,可真是气人。”
南珠没来她这儿,姜宁灵反倒轻松。
只要和晋国相关的物件,她总能想到锦嫣身上去。
她没得南珠也好,省得自个儿给自个儿添堵。
若竹气愤了一阵,见姜宁灵仍旧悠悠然喝着花茶,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犹豫了一番,还是大着胆子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为何陛下日日来咱们永安宫,可赏赐却全去了唐才人那里?”
第18章 贵妃
若竹这话说得委婉,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
姜宁灵思索一瞬,觉得若竹也没什么好瞒的,便将之前穆淮说过的话大略同若竹说了一遍。
若竹有些没大明白,疑惑道:“奴婢愚钝,陛下为何要假意疼宠唐才人?且即便是这样,又为何不想让旁人知晓咱们永安宫也得陛下重视呢?”
这些事情姜宁灵不是没想过,不过朝堂之事她知晓得也没有那么细,只是大略有个猜想而已,便道:“大约是捧杀吧。”
“陛下应当意不在唐才人,而是让唐才人身后之人以为其得了圣宠得了信任,从而松懈防备,才会露出破绽来。”
若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姜宁灵,等着她解释为何陛下不将永安宫的地位放到台面上来。
只是等了半晌。却没等到姜宁灵再开口了。
至于穆淮为何每日要“悄悄”来这儿,姜宁灵也拿不准。
许是为了给唐才人一个“独宠”的假象,又或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在唐才人一事上为他推波助澜,却又不想让她生出更大的心思来?
姜宁灵思索一阵无果,索性抛在脑后不去想了。
房中安静一阵,姜宁灵忽地想起什么,问若竹道:“陛下今日送去毓秀宫的赏赐里,除了那两斛南珠,可还有旁的什么格外贵重的东西?”
毓秀宫这荣宠可是宫里头一份,唐才人身边的宫人里难免有那么几个心思飘的,明里暗里炫耀给各宫听,其他宫里的人若是想知道陛下送了些什么过去,也不难打听到。
若竹将她听到的消息都一一说给姜宁灵听了,全都是些名贵玩意儿,若竹说了一遍之后,又压低声音道:“奴婢听说陛下还送了几样好东西过去,以唐才人的身份,本不该用这些的,但陛下格外开恩,赏给了唐才人。只不过毓秀宫的人只拿这件事出来炫耀,却未说明是什么物件,奴婢瞧着,说不定是以前宫里哪位娘娘用过的。”
姜宁灵点点头,并不十分好奇穆淮究竟送了什么“好东西”过去。
她只需知晓这其中混了越制的东西便好。唐才人瞧见那些,定会认为穆淮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姜宁灵现下几乎能猜到穆淮的心思,唐才人哪怕再有城府,也不过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小姑娘,穆淮这铺天盖地的“宠爱”一番接一番地压下来,任哪个小姑娘都会晕头转向。
唐才人自然也不例外。
更何况唐才人本就主动制造了那一次见面,穆淮对她好,她多半还认为这是她手段了得的成果。
姜宁灵料想得不错,毓秀宫里,唐才人房中正一派欢天喜地。
唐才人深知身边有几个得力奴才的重要性,于是从那一堆赏赐里挑了几样小物件儿,分别赏给了她房里的宫女太监。
这些人得了赏赐,愈发觉得自个儿跟对了主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起了唐才人。
唐才人听着有些飘飘然,好容易稳了心神,才没教这些话冲昏头脑,可好听的话儿太多,唐才人不禁也觉得是自个儿手段了得,宫中后妃已无人能越过她去了。
至于压制皇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若说昨日里唐才人因得穆淮极少来毓秀宫陪她,而隐隐约约担忧穆淮究竟对她有几分上心,今日里看到这些赏赐,已是全然不担心了。
唐才人心道,陛下刚登基不久,前朝政事自是繁忙,再者这么多年以来,陛下身边那些女子的下场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不说旁人,就说能跟着陛下入宫得位份的那几个,能伴在陛下身侧这么多年,自然是得陛下喜爱的,却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陛下几次,可见陛下的确甚少来后宫。
虽说陛下不能陪伴她许多,可这赏赐是实实在在的,还不能说明陛下的心意吗?
唐才人在心中捋了捋近来得到的消息,愈发觉得是穆淮这个人不近女色,看来得催促宫外早些送良方进来。
待她有皇儿傍身,想来更是风头无两。
唐才人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就连陆婕妤在门外指桑骂槐也影响不了她此刻的喜悦。
一时间,宫里人人都知唐才人得了圣心,很快议论开来。
“哎你听说没,毓秀宫里那位,可是得了先帝的敏贵妃最爱的那支步摇呢!”
“毓秀宫里可是有两位,你说的是?”
“不是我说,你是消息不灵通还是没长脑子啊?婕妤被禁着足呢,陛下哪儿会想起她?自然是那位唐才人了!”
“真没想到哇,皇后和婕妤都没动静儿,反倒是让一个才人得了势。”
“谁说不是呢,我从前听说皇后娘娘同——同那位长得相像,这才花了好些银子拜托同乡给我安排进了永安宫,谁知连陛下的面儿都没见过,要说咱们皇后也是个不争气的。”
“就是啊,原以为永安宫是个好去处,我也是打点过关系才进来的,谁知被安排过来洒扫,莫说陛下了,就连皇后的面儿也难见着,早知道啊,不如不去打点,没准儿还分去了唐才人那儿呢!”
两个扫地的宫女抱着扫帚,凑在永安宫门外嘀嘀咕咕。
若竹刚巧出来,见二人在偷懒,便说了几句。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皆有些不耐地应了一声,懒洋洋地挥起了扫帚。
见若竹走远后,方才那说托了同乡才进永安宫的宫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还真当自个儿是个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