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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各自回到家,都面对着冷锅冷灶。林漪仍旧是不着家,她一周能给林普做两顿饭就是极限了。而柴彤和翟轻舟则是去晋市奔丧了——翟欲晓的姑婆老了。
    翟欲晓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上楼去游说林普了。北街新开了家砂锅麻辣烫店,王戎说汤底味道可好了,店家自己做的小酥肉也好吃。
    “我不想出门了。”林普也在自己家厨房里转着。
    “啧,你去看看人家花卷,人家薛景,不到睡觉时间就不回家,你咋就跟人不同,老不愿意出门呢?”翟欲晓背后灵似地跟着,喋喋不休,“你听我给你安排,我们先吃麻辣烫,再去商场里溜达消消食,最后拎一杯奶茶回来做作业,是不是很妥当?”
    林普回头望着极力表达友好的翟欲晓,顿了顿,试图甩锅:“要不然你去看看花卷回来了没?”
    翟欲晓立刻翻脸:“别跟我提那个睁眼瞎。”
    林普拗不过缠人的翟欲晓,最后还是出门了,踩着翟欲晓亲手扔过来的人字拖。翟欲晓喜欢林普踩着人字拖懒洋洋走路的样子,仿佛日剧里电车轰隆隆驶过去以后,路口露出来的漂亮少年。
    北街这家砂锅麻辣烫店由于价格实惠味道好,在馋嘴的青少年中间十分受欢迎,所以饭点总是门庭若市的,需要等位。
    翟欲晓在门口长椅上翘脚嗑着瓜子,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林普。林普刚刚在街上再度被人要号码了。他现在身高一七七,长着一张非常显小的脸,叫人分辨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你连脚指头都是白的。”翟欲晓突然说。
    林普低头看看自己的,再看看伸到他两脚之间的翟欲晓的。
    翟欲晓趁着他低头,猝然伸出了自己邪恶的双手,抱着他的脑袋一顿揉搓。她此刻后知后觉生出了“小孩儿长大了”的感慨。林普不再是那个坐在漆面斑驳的斗柜上的、举着流血手指眼泪汪汪的、在她怀里捧着她的脸笑着的白面团子,而是个走在大街上会令异性怦然心动的大小伙子了。
    林普懊恼挣扎中,后脑勺触到翟欲晓不可言说的弧度,立刻不敢动了。他脸颊微烫,耳朵尖也红了。但翟欲晓却粗神经地什么都没察觉,只以为林普是不满自己当他小孩儿揉搓。
    ——毕竟林普上回因为自己不小心又叫了他小时候的昵称“噗噗”,转头将洗好的葡萄一股脑塞给了花卷。
    “里面有座儿了。”上菜的服务员过来叫人。
    翟欲晓放开林普,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施施然跟着服务员进门。
    果然是非常非常好吃。汤底好、小酥肉好、香辣味儿也刚刚好。林普不吃香菜,所以翟欲晓砂锅里的香菜量直接乘以二,她摩拳擦掌一筷子下去,三根土豆粉、一根香菜、一根海带丝、一根豆腐条,她一股脑往嘴里一塞,立时感动出夸张的可云脸。林普哈哈笑着,一掌推开那张表情生动滑稽的脸。
    店里没有开空调,只开着电风扇。翟欲晓一边倒吸着气暴风卷食一边扒拉黏在额头上的碎发,她正要问林普热不热,结果一抬眼目光怔怔落在林普的嘴唇上。林普唇薄,天生带粉,此刻因为辣椒的刺激,粉调尤甚,仿佛涂了今年大热的口红色号。
    “你不吃了?”林普奇道。翟欲晓的食量在饭桌上向来排第二。排第一的是她爸爸。
    翟欲晓倏地撤回一直盯着他红润嘴唇的目光,她挠了挠耳根,默默骂自己一句“禽丨兽”。
    “……有蚊子。”翟欲晓心虚地道,在自己后脖子上作势一拍。
    依照翟欲晓的安排,饭后两人去商场溜达消食。翟欲晓老爱去逛精品店,她也不一定买东西,就乐意在各色小玩意儿里穿梭,一会儿拿起这个看看,一会儿拿起那个看看。但这回却对一个仿皮草的小发夹起了兴趣。她左看看右看看,还在头发上比划了两回,爱不释手。但最后仍是放下了。一是因为贵,居然要两碗面钱;二是因为过于可爱,只适合甜美系小女生戴,比如林普的同桌钱藻。
    “不买吗?”林普问, “好看的。”
    “你那审美知道什么是好看呐?!”翟欲晓嘟囔着,老气横秋地背着手走开了。
    两人在商场二楼三楼各转了一圈,最后拎着两杯奶茶踏上了没有动静的手扶电梯。在他们后面,有一个腿脚不太便利的老人也上了电梯。一前一后正往下走,电梯突然启动了。翟欲晓整个人向前一倾,及时抓住了扶手,与此同时她也抓住了林普,但只是一瞬,林普就被后面没站稳的老人一头撞了出去。
    “啊——”翟欲晓乍然而起的尖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商场楼层。
    商场的负责人和保安在翟欲晓尖叫声的余韵里跑过来。他们絮絮问着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翟欲晓心疼地按着林普的肩膀愤怒地呛道:“你们说要不要紧?!个破电梯怎么回事儿啊突然就动?!电梯有问题为什么没有警告啊?!”最后一个问题高声叫出来的时候,翟欲晓破音了,眼泪滚滚而下。
    林普膝盖、小腿、掌根、胳膊肘全是擦伤,也崴了脚,只是暂时还没有肿起来,但最触目惊心的,是右脚拇指的趾甲盖掀起来了。翟欲晓没受过这样的伤,但古装剧里严刑逼供就是拔手指甲盖和脚趾甲盖,可想而知,得有多疼。
    老人将林普撞了出去,自己倒是抓着扶手站稳了,她十分后怕且万分不好意思,翟欲晓只在声高,她却奔着“你们商场是在谋财害命”去了。
    林普疼得整张脸煞白,他将翟欲晓扯低了些,曲起食指在她眼下安抚地轻轻一刮,然后紧紧抓着她的手。
    “包扎一下就行了,没事儿。”林普说。
    翟欲晓打着停不下来的哭嗝,半跪在地上扒拉着他,唯恐其他地方有没注意到的伤口。她扯开他t恤的领子前前后后地看,再卷起他的运动裤,直卷到逼近腿根。
    “其他地方真没事儿,去医务室包扎吧。”林普紧抓着翟欲晓的手腕,额面上冷汗涔涔。
    负责人在旁边一直问要不要通知他们的家长,林普摇摇头,说不用。
    医务室就在一楼角落里,医生百无聊赖出去遛弯儿了,眼下接到电话正在往回赶。翟欲晓让林普圈着自己的脖子,在一个瘦小保安的帮助下,把他拖抱起来。负责人很有眼色地赶紧推了轮椅过来。翟欲晓看着轮椅面色复杂,林普说“我不想坐”,她便立刻回“那就不坐,我们慢慢走。”
    两人一点点蹭到医务室门口,医生也呼哧带喘地到了。跟着就是去掉趾甲盖消毒包扎。翟欲晓的眼泪紧跟着林普打颤的频率,一会儿脚下的垃圾桶里就铺满白花花的鼻涕纸。林普劝不住她,也跟着红了眼眶。负责人和老人都将脑袋埋得低低的。
    林普的人字拖没法穿了,保安赶紧给递上一双刚刚去附近鞋柜拿来的最大号的软底拖鞋。翟欲晓蹲下来小心翼翼给林普挂在脚上,一抬头林普指间就是刚刚精品店里的仿皮草发夹。
    “……果然我那些年的糖葫芦没有白买,你终于也知道孝敬姐姐了。”
    翟欲晓举着发夹,哽咽着用手背抹掉眼泪,咧开了嘴笑。
    两人回去以后,林普在翟欲晓隔着门的监督下单脚踩着塑料凳洗了个战斗澡。他洗完澡开门出来,翟欲晓已经携着一盆热水和一条擦脚毛巾笑容慈祥地等着了。林普见状转身就要回浴室,翟欲晓抱着腰拖回来,露出个即将糟蹋良家的败类笑容,将之按倒在沙发上。
    林普的敏丨丨感点太多了,脚下尤甚,翟欲晓满把手抓住他的脚,他瞬时就打了个哆嗦,耳朵尖也红了,各种剧烈挣扎,仿佛立刻就要万劫不复了。
    “我自己来,你给我毛巾。”林普在挣动中呼哧带喘地说。
    “你把腿给我打直了,”翟欲晓强压着他的腿,作势要把擦脚毛巾糊到他脸上,她龇牙咧嘴抱怨,“咋那么磨叽呢?跟谁见外呢?”
    林普最终也没挣过因为一个发夹感动到非要给他当个好姐姐的翟欲晓。翟欲晓避开纱布用温热的毛巾非常仔细给他擦着受伤的右脚和右腿,然后强迫症突然发作了,嫌不对称,硬是将林普没有破皮伤且洗过澡的左脚和左腿也擦了。
    翟欲晓端起洗脚水正要倒了,林漪突然回来了。林漪一般十点以后才回的,此时时间还很早,黄金剧场的电视剧第二集也不过刚刚开始。
    林普的满面笑容瞬间收起,他低低叫了林漪一声。
    林漪一愣,走过来要看,林普却将脚收回去了,并用靠背轻轻压着。
    “有血。”他解释说。
    林漪顿住,不再上前。她面色不虞,问:“跟人打架了?”
    “没有,就摔了。
    翟欲晓尴尬地倒掉洗脚水,磨磨蹭蹭出来打了个招呼,靠墙站着。她跟林普关系好到能死皮赖脸压着他给他洗脚,但跟林漪这些年里讲过的话却甚至填不满一篇高考作文。
    林漪目光移向翟欲晓,面上带着吝啬的笑意,她轻声说:“晓晓,玄关柜子上的袋子帮忙交给你妈妈,我看她在朋友圈里向人问这种进口药,刚好我有朋友最近去了港市,我请他帮忙代购了。”
    “好的,谢谢阿姨。”翟欲晓规规矩矩地道。
    18.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姐姐?(捉虫)     ……
    第十八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姐姐?
    翌日早晨, 翟欲晓特地上楼接林普。林普倒是能瘸着脚慢慢走,但今天下雨了,她怕他滑倒。
    两人慢吞吞来到二楼, 去敲花卷家的门,得知花卷半个小时前就出门了。
    “赶着去班里抄作业吧大概。”花卷妈妈倚着门臆测道。
    翟欲晓压下那句挑拨离间的“阿姨阿姨, 比这个更严重哦,他很有可能是去接女朋友哦”,皮笑肉不笑地与花卷妈妈道别, 带着林普继续下楼。
    “个见色忘友的狗东西,你倒是发个信息说声不用找你啊。”翟欲晓悄声抱怨道。
    林普也道:“狗东西。”
    翟欲晓听到林普的响应, 愈发上脸,她愤愤道:“交朋友多了不起吗?跟谁交不上似的。”
    林普这回不吱声了。
    两个人一点点向前挪着,二十分钟才到校。
    翟欲晓将林普一直送到座位上, 嘱咐他上厕所的时候小心些,千万不要被人踩脚,午饭要不然就让同学带回来吃。林普一一点头, 就像小时候玩游戏时一样乖,好脾气地任她摆布。
    林普的碎嘴子同桌钱藻眨巴着眼睛突然举手。翟欲晓不解地望着她。钱藻笑嘻嘻表示自己愿意带林普上厕所以及给林普带饭。翟欲晓笑了, 说:行,那谢谢你了。
    翟欲晓一走, 钱藻不怀好意的目光就粘到林普脸上了, 热乎乎的脑袋也越凑越近, 直到林普反手用直尺杵上她的梨涡。
    钱藻两根手指夹着笔, 模仿大侦探,煞有介事道:“你不对劲。”
    林普低头哗啦啦翻着练习册,懒得抬眼瞅她,“哪儿不对劲?”
    钱藻说:“你刚刚表现的非常软萌, 跟上个月揪着金磊将他按倒在课桌上非要他道歉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金磊是班里的体育课代表,他喜欢钱藻,在某节自习课上突然当众表白,钱藻也只好当众不接受他的表白。金磊表白失败,下不来台,便老在钱藻面前讲些不入流的荤段子。
    钱藻一直装听不懂他的段子,她的演技太好了,林普小学六年级就深有体会了,所以金磊一直都没有成就感。上周他在成人杂志上搜罗了个脏得几乎溢于言表的荤段子,带有极强的攻击性,钱藻再装听不懂就是脑残了。她嘴巴一耷拉正准备用卷起来的课本敲金磊的脑袋,林普就突然暴起将金磊按倒在课桌上了。
    林普要求金磊必须当众给钱藻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嘴贱。金磊当然不肯。两人一直打到上课。任课老师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姑娘,她搞不定大小伙子的这种事儿,差人叫来了班主任。班主任跟班长一起拉开了他们,吼着问怎么回事儿,要是不说都滚出去罚站。钱藻眼看两人都不开口,颤巍巍站起来用课本蒙着脸一字不差复述了金磊的荤段子。
    最后林普留下,金磊一个人出去罚站,并请家长。
    既然讲到了金磊,钱藻不由老生常谈:“我无以为报,要不然做你女朋友吧。”
    ——钱藻这是本月第九次毛遂自荐了。
    林普回头盯着钱藻看了五秒钟,问:“你是报答还是报复?”
    钱藻抢过林普的直尺,作势要给他掰折。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在铃声落下之前就屹立在讲台正中央了。她依旧不重样儿地穿衣服,今天是一条绿色连衣裙,长阔的裙摆在初秋微凉的风里,仿佛一株柔韧的蒲草。
    “啪~!”但其实一点都不柔韧的英语老师将卷子往第一排英语课代表桌上一摔,竖直脊背用结着霜茬的语气吩咐:“卷子改出来了,课代表起来发一下,来,就站我面前发,报名字,报分数,我看看八十分以下的怎么好意思众目睽睽之下来领卷子。”
    钱藻的声音紧跟着英语老师愤愤的最后两个字“卷子”轻轻响在耳侧。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姐姐?”
    “……”
    “你告诉我,我不告诉旁人。”
    “……”
    中午放学,钱藻跑出去给林普买了一份鱼香茄子盖饭,她自己的是鱼香肉丝。两份盖饭和谐地摆在一起,林普不由陷入了沉思,他点的难道不是番茄炒蛋?
    “赶紧掰开筷子吃啊,”钱藻此刻眼睛里根本没有沉默不语的林普,只有她肖想很久的两道菜,她用筷子分别在林普的餐盒和自己的餐盒里一划拉,仿佛画三八线似的,殷殷给他解释,“你这边三分之一是我的,我这边三分之一是你的。”
    “我要番茄炒蛋!”林普盯着油乎乎的两道菜不满地说。
    钱藻夹了一口茄子,眯眼吃得万分满足,她说:“我到的时候番茄炒蛋就剩个底儿了,番茄捣得稀烂,可恶心了,我纯粹是为你着想,给你临时改的单。”
    林普半信半疑地掰开筷子,正准备去夹木耳,前桌男生端着饭盒回来了,红红的番茄,金黄的蛋,汤汁浇在米饭上,单是看着,嘴里就有味儿了。
    林普将目光钉死在钱藻的厚脸皮上。
    钱藻:“……”
    钱藻老老实实道:“……饭钱一会儿还给你,这顿当我请。”
    叮铃铃~最后一节课下课,林普拎着书包慢吞吞出来,在楼梯口看到了林漪。
    林漪在家一直睡到下午,睡醒有些不舒服,便跟酒吧经理请了假。她将排骨炖上,眼看着天要落雨,心血来潮来接林普。林普小学+初中这么多年,她接他放学的次数,大概都不够数满十根手指。她不知道他在几班,所以就在楼梯口守着。
    林普的同学纷纷以为林漪是他姐姐,直到清晰听到林普的一声“妈”。林漪向周围的同学露出个家长式的笑容,然后接过林普的书包,走在他旁边。
    “初中生都穿这个牌子的衣服吗?”林漪突然问,“我一路看十来个了。”
    林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确实是最近非常火的一个牌子,代言人是翟欲晓的“旧爱”——是因为突然爆出隐婚新闻成为她的“旧爱”的。
    林漪怀疑林普根本没注意过这个,也不等他回答,直接说:“行,也给你买几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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