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格斗、骑射、阵法、战术……?
对于这些,他根本就是一窍不通,或许说起来能夸夸其谈,但其实还不如纸上谈兵的赵括,他擅长的也不是这个。
所以若让他来练这些,那只能是贻笑大方,把人领入歧途。所以专业的事还是等到将来交给专业的人做,目前他所能做的和需要做的只是把这支队伍的精气神给练出来。
精气神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像是曾经在山里时,那些纨绔们经由那些日子的改造,确实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想要这支杂役兵可堪大用,太需要改变,所有方面都要改变,所以就从精气神做起吧,像曾经做的那样,也让这些人来一次彻彻底底的脱胎换骨。
或者说,至少要让自己绝对控制住五百人,否则在行动时内讧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也是他把人拉到这里藏起来的目的所在。
当然,之前在山里时面对的不过数人,如今人数翻了很多倍,且原本的素质也有很大差别,所以脱胎换骨的难度会加大很多倍,需要付出的心血亦是如此。
好在之前终究做过一次,经验是有的,知道该怎么做,而且还有孙恒三人作为帮手。
只是可惜,如今不比之前那次,现在他无法把人拉出去拉练,只能龟缩在这巴掌大的地方,玩后世军训的那一套。
立正稍息齐步走……
……
“所有人,抬头挺胸,平视前方。
很好,现在要做的是第一个动作,这个动作叫做……立正。
两脚的腿跟靠拢,两脚尖向外分开约六十度……就是你让两脚跟垂直为九十度,六十度就是三分之二。
对对对,就是这样,大伙儿都看清楚。
接着两腿挺直,就像孙都头他们做的那样,小腹要稍收一些,让人看上去更挺拔。
……
都记住要领了吧?
一定要多练习,等完全成为本能后,我会教下一个动作。”
……
“本能的标准是什么?标准就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你在做什么,只要一声立正,你们能立刻放下任何事,然后啪得一事做出这个动作。
还得只要我没说结束,你就一直得这样站着,哪怕……哪怕有女人在你面前脱光了衣服,勾引你去上她也不行。
……
夜越来越深,也不知过了多久,被这一个简单动作折磨到死去活来的五百众终于得到了解散的命令,于是人群如潮水一般往各自的住处涌去。
陈辰落在了最后,背着手缓缓走着,身边是孙氏三兄弟以及秦清。
孙恒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样,真能有用吗?”
“怎会没用?”陈辰笑了笑道:“这些人就是一滩烂泥巴,你若想让他们变成砖头,便要想着法儿把里面的水分挤干了。
如今我做得就是挤水分的事,从最基础的动作开始,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一步一步,总归能让他们一步一步脚印,直到脱胎换骨。”
孙恒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个,我不怀疑你能把他们练出来,但这需要时间。我说有没有用,是如此练法,对你不久后的计划能起作用吗?”
陈辰扭头看了一眼,呵呵一笑道:“其实你们都不知道我如此操练的真正用意,等着吧,到时你们会知道的。
至于你说我的计划,那不打紧,只要我能完全控制住这帮人就足够了,所以无须担心,我如此这般更多是为了未来考虑。”
孙恒默默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见两人的话说完了,秦清便来到陈辰身边,轻声道:“那周老壮,打算留到什么时候?”
陈辰停下了脚步,想了想后说道:“周老壮是必须要死的,这等不安定因素我不可能留着。
不过他如今乖的很,让我找不到借口对付他,若强行动手可能会有麻烦,所以再等等吧,等我控制的再深一些再说。”
……
……
在庄子里的生活是单调且枯燥的,不过昼伏夜出又让日子过得很快,毕竟夜里的操练虽然不费什么力气,但其实很折磨人,天又冷,对于体力的消耗也大,所以白天基本上都在呼呼大睡。
日子就这么一晃一天又一天,转眼间便过了腊八,又到了十二,离过年已经越来越近。
直到这一天,他仍然未收到官府把他以及这帮杂役兵打成逃犯然后通缉的消息。
对他来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因为他需要时间。
虽然最终仍是免不了这个结局,但此时还没有消息就代表此时的李竹仍未意识到是他把黄兴杀了、又把五百人给拉走藏了起来,如此李竹能找到他的机会便越来越小。
已经比预想的还顺利了,可以说,到了此时已经成功大半。
……
……
腊月十二这天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明媚朵朵白云,事实上在那场大雪后,天便一直晴着,气温也回升了一些,能让人的心里生出一些愉悦的感觉。
到了傍晚,那漫天红霞更是赏心悦目,让人胸膛舒畅。
可李竹却感觉自己如坠冰窖。
到了此时,他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之前最大胆的猜想仍是不够大胆。
曾经他与魏存商议的结果是再等等,是因为他觉得最坏的结果便是黄兴背叛了他,但这仍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且黄兴在他的布局中有非常大的用处,所以他愿意再等。
于是这些天他的人一直在外疯狂搜寻,但始终是什么都找不到。
摆在明面上的消息是黄兴追陈辰去了,但追击靠得是两条腿,且天气恶劣,再怎么走也走不了多远,所以搜寻范围可以很大程度缩小。五百个人也不是个小数目,若是仓促出行便没有补给,那就不可能绕得过百姓,范围又更小。
所以在一番搜寻无果后,他认为黄兴并未去追击陈辰,而是早有预谋的背叛,所有一切都是黄兴做出来的假象。
然而仍是先前的条件,五百个人是个大数目,靠着两条腿绝走不了多远,且既然是背叛,那么肯定会远离人烟,所以他把目光放在了那些荒无人烟之地。
然而又是数日,包括那座大山在内,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仍是没有任何线索。
他不得不把视线转向最初,即陈辰进入厢军营前后那一段时间。
因为在所有可能都消失时,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绝不愿面对的现实,也是最无法面对的艰难现实,那便是这一切都是陈辰在捣的鬼!
魏存与他几乎也是同时意识到。
最开始时,他的脑海中曾出现过这种可能性,然而当时觉得荒谬,觉得根本不可能,比黄兴背叛他还要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又何必多想?所以他连往这方面的思考都没有。
然后……到了今天,当所有线索摆在桌面上的时候,他开始疯狂大笑。
在陈辰进入厢军营前三天,有三个姓孙、年都未至二十的男子进入了厢军营,用得是生计没有着落的理由,主动要求做那杂役兵,这等情况衙门自然不会不允。
再往下追查,发现了这三个姓孙的全部来自曲里。
曲里、姓孙……
这还不够明白么?
可笑这厢军营还一直是他李竹的势力范围,没想到被安排进三个人、他还直到此时才知晓!
再接着是厢军营里被拆掉的两幢房子。
他初始认为这是一起孤立事件,因为不管是谁,不管想做什么,好生生的拆房子干吗?除非是黄兴这个指挥使想做些什么事。
再者,那两幢房子虽然不大,但拆起来同样很费手脚,前一天的白天、他的人还见着房子,第二天便没了?没有充足的人手怎么可能办得到?
可在终于疑心到这是陈辰捣得鬼时,其中的疑点便浮现了。
既然拆了房子,那么瓦砾呢?
他的人在厢军营四周找了很多遍,连半块瓦砾的影子都看不到,那就是说全被扔进了永安河,除此之外怎么可能不翼而飞。
可如果是黄兴自己拆的,为何要费这周折把瓦砾扔进永安河?是吃饱饭了撑着?
如果是陈辰拆的,那么他为何也要把瓦砾扔进永安河?是吃饱饭了撑着?将瓦砾留着、做出一个孤立事件的样子岂不是更能迷惑到他这个通判?
不,陈辰不是吃饱饭撑着,也不是不想迷惑,而是那些瓦砾有问题,让其不得不扔进永安河,来布下这么个迷局。
房子的确是陈辰拆的,用得是非常规手段,若留下瓦砾,会被人看出问题!
仅就这两件事,便能让李竹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事件的整个经过。
最初他布下妙局,便是将陈辰发配,但未料到的是,这或许正是陈辰求之不得的结果,至少其是早有准备。
陈辰先手放进了三个孙氏子弟,然后在他进去后,应该是当天夜里便逃走了。
次日,黄兴开始疯狂搜寻,想要揪出陈辰,但很显然,黄兴未能找到。
黄兴不敢把这消息上报,想来其也认为对于找到陈辰仍有信心,所以一边向上敷衍一边寻找。
他的人见到黄兴时的满手鲜血,说不定是黄兴在折磨与陈辰逃走一事有关的人。
再后便是陈辰杀了个回马枪,这是个黄兴料不到的回马枪,也没几个人能想得到,那等情况陈辰竟然还敢杀回来!
于是黄兴死了,副指挥使也死了,看起来陈辰是兵变成功、把五百杂役兵收入了囊中。
发生这些事的时间大概是那天夜里,这些事全部做下来肯定要花很多时间,所以做完后应该天要亮了,那时陈辰不敢把人带走,否则会被人发现。
第二天天降大雪,陈辰一直等到晚上,应该是那封伪装黄兴身份的左手信投来时,那边便已离开厢军营,等他的人赶了近二十里地才到军营时,五百人已经远离。
那等暴风雪,前脚走过,后脚的痕迹便没了,到哪找人去?
最后便是他李通判在陈辰设下的套子里绕圈圈,被其牵着鼻子走。
……
李竹是悔的,也是怒的,甚至还是自责的,可所有的情绪到最后都化为森森寒意。
这姓陈的小畜生……就是说这所有一切其实他早就计划好的啰?
那么他想要干吗?
他费尽周折把这五百杂役兵带走干吗?
若仅是为了逃命,那么早就走了,何至于冒此风险?
虽说最后成功后,但显然当时是有很大风险的,那么他冒这风险想要做什么?
还有这小子现在把人带哪去了?
前一个疑问他无法知晓,但陈辰所图肯定非小。
后一个疑问他同样无法知晓,但可以判断出来。
他裹紧身上的衣服,脑海里一直在盘算着两个词。
“所图非小……早有准备……”
最后他重重一拍桌子。
同样坐在桌旁的魏存被吓到猛一哆嗦。
“竹兄这是……想到妙招了?”
李竹僵硬地扭着脖子,抿着唇看向魏存。
“魏兄以为,这小子会藏在哪里,又想要做什么?”
魏存再次打了个哆嗦,这次是被李竹的神情吓得。
李竹的样子……眼睛是瞪着的且双目赤红,脸色是铁青的且肌肉僵硬,神情是凶神恶煞的且像是失去了理智。
“竹兄……乱不得!据这次的手段来看,那小子确实不是一般人,务须理智啊。”
李竹竖起了手,仍旧圆瞪赤红的双目。
“我很理智,无须担心我。想我李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无非是这一次失了手,我拎得清,不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认为这小子藏在哪里、又是想要做什么就行。”
魏存微微皱了皱眉,再次看了李竹一眼后,面无表情的抽了抽嘴角。
“依老魏看来,这小子的藏身之处与想要拿这五百人做什么乃是相辅相成。”
“怎么讲?”
魏存吸了一口气,说道:“咱们并不知道这小子的目的,所以若能知道他的藏身之处便能知道他的用意。
比如说,他若是藏在了文州附近,目的便与文州事有关;若是藏在了别处,便是与所在之处的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