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今的刘家庄处于“军管”状态,但一来已逐渐适应这一切,二来过年终究是一年到底最重要之事,所以佃户们都在努力克服不方便,开始准备着一个习惯中的年。
不过若是除掉那些不可言的担忧,这个年还是很值得人期待、也是会让人兴奋的,因为与往年相比,大伙儿的手中都多了一些名叫“钱”的东西。
没有就万万不行的钱,来自于陈辰发下来的钱,这些钱能让大伙儿过一个很美妙的年,
所以那些在城里充当间谍的农人又多了一个完美的身份,那便是进城采购年货的普通民众。
间谍们给陈辰带回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这五百个杂役兵被以谋反罪名通缉的事在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比如说那位通判大老爷某天又又出了城、据说是又又又往曲里去了;比如说州衙终于请来了禁军、正在曲里那边疯狂围剿;还比如说知州许恪家的公子许仲已经确定成亲的日期了……
李竹似乎出过好几次城,所以虽然曲里那边的消息似乎被封的很严,让间谍们打听不到,但从其去曲里的频率来看,其在那边受到的压力很大。
也算是苦了这位通判大老爷,毕竟年纪已经不算小了,这么两头奔波的……既没私家车又没高铁,显然辛苦的很。
陈辰是在腊月二十四这天得到许仲要成亲的消息的,虽然他之前就已经听许仲亲口说过,但那时的许仲连其自己都不知道成亲的具体日期,毕竟陆淑颖能不能赶回来或是哪天赶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如今终于知道了明确日期,那便是腊月二十七。
说是陆淑颖如今还在路上,不过很快了,在二十七之前可以赶回来,所以就把日期定在了这一天。
成亲是一件大喜事,尤其是许仲的身份,让这场婚礼更是将就不得,所以要做的繁文缛节很多,腊月二十七已经是仓促之间能腾出来的最好时间。
这是一个中国人最重视的吉日,且再过两天就是除夕,接着就是明年了。
不过陈辰觉得,为什么不能放到除夕呢?
虽然这很怪,毕竟好像确实没有人会选择除夕夜成亲,但这有什么不可以?
为此陈辰还特地找了庄子里的老农们,让人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除夕这天也是个吉日,于是他便写了一封信。
一封写给许仲的信,在当天便由间谍们送到了许仲的手里。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要求许仲把婚期改在除夕那天,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你家姑父需要。
正常情况下,对于这种无礼之及的要求,任何人家都不会同意,并且还会嗤之以鼻。毕竟你算老几、能对我家选好的吉日指手画脚?
可惜陈辰还在信的末尾加了一些内容。
说得是如果你不照办,那么你家姑父跟你保证,在腊月二十七这一天,陆淑颖一定赶不回来,看你跟谁入洞房去。
陆淑颖肯定有护卫,且护卫人数还不在少,但如果打游击战的话,拖你的时间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你总不能调大军去保护吧?
这个威胁算是虚虚实实,因为即便许仲不同意,陈辰也未必真会去做,毕竟太下作,如此不过是表达自己的强硬态度罢了。
所以许仲最终同意了这个要求,更改了婚期,从腊月二十七改到了除夕。
其后也就往后挪了三天而已……
许仲是如何说服许恪的陈辰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知道许仲肯定不会把他这个姑父给供出来。
许仲来得那一夜,已经让陈辰大概摸清了其的想法。
想来许仲是意识到了他这个姑父要求把婚期改到除夕的意图了吧,所以才答应的如此痛快,毕竟这是人家的终身大事,若没有过得硬的理由,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同意。
至于陈辰为什么坚持要让许仲把婚期改到除夕……一来是因为他得把狼骑军分批送到城里去,如今时间上估计来不及了,毕竟你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细水长流。
二来因为除夕这天对于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太重要,基本上没人会有多少戒心,再加上知州的儿子大婚,算起来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费尽心血把五百人藏在刘家庄里,显然是为了李竹。
不把李竹除掉,他寝食难安,否则等明年他一走,有李竹这么个对头在,将文州作为基地的想法只能成为泡影。
他不认为李浩能玩得过李竹,最好结果也只能是选择再次做一个缩头乌龟。
从前他打算自己加上李浩,可惜如今他成了反贼,连城都难进。
所以既然在明面上怎么都玩不过你,那我便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送你去见阎王!
只要能先把狼骑军送进城里,到了合适的时机便发动,那么李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劫。
在这城里,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拥有五百人的狼骑军抗衡。
哪怕是杂役军又如何?要知道冷大捕头可是咱的人!
进城也指望冷大捕头呢。
你姓李的不是会灭门、再把祸嫁到我的头上来的么?那我就让你尝尝被灭门的真正滋味!
正是为了这一天,他才殚精竭虑的在这庄子上躲了这么多天,因为这事儿太重要了,不能容许出一点差错,所以他要对狼骑军有绝对控制。
在未能绝对控制之前,他宁愿冒着风险等下去,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如今万事终于即将具备,许仲的婚礼成为了恰到好处的关键东风。
控制……在周老壮以及同党伏诛之后,他的威望已经一高再高。之后经过这么些天的夜间操练和白天培训洗脑,他觉得,哪怕是现在去跟李竹火拼,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是腊月二十四的下午,已经快到傍晚,离除夕还差六天。
明天开始分批把人手和兵器安排进城,六天的时间足够了。
六天后,狼骑军将会在文州城一鸣惊人!
许仲意识到的大概是他关于李竹的那部分意图,对于更深层次的意图仍旧不知道。
……
……
离最终的发动仍有六天的时间,其中还有可能出现反复和意外,这主要是指曲里那边。
自回文州那夜后,陈辰一直对曲里不闻不问,因为他根本无法问也问不了,毕竟他如今是逃犯身份,频繁露面总存在着失手的可能,所以只能闷着、从侧面推断情况。
有大军围剿应该不是一个假消息,这是推断中必然会出现的一种情况,当然前提是李竹彻底上了勾。
这是一个极好的消息,因为大军调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他最需要的时间是再好不过了。
这也证明了秦清孙恒孙易三人的任务完成的很好,这三人在正常情况下应该也不会遭到什么不测。
那座山他很了解,尤其是孙恒孙易更是在山里长大,对其中的熟悉远非常人可比,想在那等地方捉住这三人,无疑于大海捞针,除非自己犯错误。
李竹……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相比于这三人,李浩那边的变数要多一些。
不过问题应该也不算大,因为这等事也属于开弓没有回头箭,李浩既然走出了第一步,那便只能继续走下去,所以如无特殊意外,也无须太过担心。
对于陈辰来说,这六天将是最为煎熬的时候。
……
……
陈辰在煎熬,李竹又何尝不是?
李竹不仅煎熬,还有焦急,简直焦急到了极致,从未有过的焦急,就连嘴巴里和嘴唇上都被急出了很多水泡。
他的年纪不算小了,经常曲里文州两头奔波,身子骨自然吃不消。
可再吃不消也得坚持下去。
他本以为,局面一直在他的掌控中,可现在发现,这局面似乎越来越不可控了?
那天早上,天还未亮时冷锋便和另一路人马启程赶往曲里,然后冷锋去了县衙与李浩交涉,另一路人马则是直赴孙家村。
这是他计划中的步骤。
李浩倒是没说什么,很爽快的接受了下来。
很正常!
然而孙家村那里……他的另一路人马扑了个空!
终究不熟悉路况,所以他的人马花了挺长时间才赶到孙家村,然而入眼所见却是一个空荡荡的村子。
当时所有人都懵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着有人眼尖,发现有三个鬼鬼祟祟的人正牵着两匹马,且三人都是穿着厢军的衣裳,其中有一人的脸上竟然有刺字!
还有其中一匹马不正是那姓陈的坐骑黑电吗?
这匹马很神俊,文州城里很多人都见过。
三人看起来像是偷偷摸摸过来的,在与他的人马不期打了个照面后愣了愣,然后便拼命逃离,于是他的人便明白了。
果然是藏在了附近!
自然是追呀。
可惜人家仗着熟悉地形,在山里三转两转便失去了踪迹。
不过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好好筹划总能把你们逼出来或是困死。
接下来的事态便偏离了设定的步骤。
原来孙家村的空荡荡无一人是有原因的,说是有人家状告这个村子所有人偷盗打砸,被李浩李大知县把所有人都拿了。
在他的人赶到孙家村时,那些村民已经被关到县衙的大牢里。
什么?还能找出这等蹩脚的借口?
在第二天,怒不可遏的他便亲赴曲里与李浩交涉,因为这明显是在玩鬼。
可惜李浩油盐不进,无论威逼或是利诱,乃至差点撕破脸、都一口咬定所有村民都犯了事,且有苦主上告,于情于律法都不能让任何人出来,还说了很冠冕堂皇的一通大道理。
他当时就气得牙痒。
可却拿李浩这个蹩脚到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理由没什么办法。
他当然可以选择与李浩往上面打官司,然而……没时间啊!
毕竟他只是想要陈辰,与李浩较个什么劲?只要确定陈辰带着人藏在那山里不就行了?到时李浩还能得瑟?怕是得跪在我脚下爬着哭!
能确定吗?
当然能!
先是那三个人,后是李浩的异常,不都是表明了陈辰藏在曲里?否则李浩搞这一出有什么意义?不正是怕村民受不住刑、把姓陈的藏身之处供出来?
他理了理思路,觉得李浩是在拖,想要拖到天气回些暖,可以往吐蕃去时再放人。
只要陈辰能带着人去到吐蕃,难道还能到吐蕃抓人去?
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
哼哼,能如你的愿?你以为我像你李浩,剿一帮土匪都三番五次失败?
不就是大山么,只要封住往吐蕃去的路,再慢慢搜查,你还能插上翅膀飞走不成?
于是他当即以陈辰兵变谋反的罪名,请调了驻地最近的大军进山搜查。
毕竟有五百个人啊,没有大军前来,光凭他自己的人只能是送羊入虎口。
大军终于开动了、大军终于到了曲里了,大军终于进山了……
虽然来得慢,但终究来了。
可大军一无所获!
倒是发现了一些痕迹,看起来像是之前藏身的地方,但每次都是晚一步,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一天天的……眼看就要过年了呀!
他是想着在年前能把这事给解决了的,免得过了年后夜长梦多,而且这三千人让他很是吃不消。
可惜事不随人愿,他越急越不见成效。
除了继续找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为了十拿九稳,来了三千名禁军。可这三千个人的补给可是个大难题,他身为始作俑者,自然得要负责。
可恨那许恪,将此事一推二五六,自称根本不认同五百众是藏在大山里,所以休想他为此事出半分力。
不过其也没有在手续上为难。
李竹心里那个气那个急啊……
然而却没任何力法可想,因为这里还牵涉到另一桩,那便是请调时,他不仅动了私人关系,也拍了胸脯保证肯定会有功劳。所以现在如果无功而返,那后果不敢想象!
他被架在火上烤了,还是自己主动的。
有时候他也在怀疑,是不是当初的推断出现了错误、陈辰并不是藏在这里呢?否则三千人找了几天了,怎么仍是找不到?要知道五百个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哪那么容易说走就走?
正是因为这个信心满满的推断,才让他陷入到今天这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地步!
除了曲里,那便只有文州附近才有可能了。然而就算他开始疑心,却也是无技可施。
他回不了头了,因为他开始患得患失,因为摆在他眼前的所有信息都清晰的指明了陈辰就藏在那里,如果让禁军撤出来赶向文州……先不说被弄到一肚子气的禁军愿不愿意,就说若是再扑了空呢?
如果陈辰是在大山里未被搜到的地方、因禁军撤走而逃到吐蕃了呢?
到时谁能承担责任?
反正别人不知道,他李某人乌纱帽必丢,甚至还有可能被攻讦成故意放走谋反之人!
所以,硬着头皮搜下去吧,自己酿的酒再苦也得喝下去。
腊月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