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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百般煎熬中,时间终于走到宣和二年的大年三十这一天。
    到了明天,便是宣和三年了。
    除夕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是极为重要的,因为这与团圆有关、与除旧迎新有关、还与祭祀先祖有关……
    这个时候的除夕、在城里会有很多的庆祝活动,应该会很热闹很好玩。也莫说城里,就说刘家庄中的那些佃户们,在前两天都准备了好些物事等着这一天以及大年初一的到来。
    可惜陈辰全都体验不到了。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本来应该好好纪念一番或是感怀一番,就如之前的中秋节,当时还曾流过两行热泪,然而此时的他对于这个节日却连一点点关注都没有。
    他关注的只是能不能利用这个节日将李竹斩于刀下!
    秦清孙恒和孙易,这三人虽然狼狈但终究是毫发无损的从曲里逃了出来,回到了狼骑军中。然后又与其他人一起,悄悄往文州城里进发。
    虽然有冷锋相助,但进城的路依然艰辛且危险,所以费尽了心力。
    所幸到了年三十这一天时,绝大多数人都已进了城,且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当然,这得除了冷锋和靠猜测的许仲二人。
    这一天也是许仲和陆淑颖的大喜之日,更给节日添了一分喜庆,毕竟这是相爷孙子、知州儿子的大喜之日,如何不引起全城倾目?
    不过身为媒人以及未来的姑父,陈辰并没有得到任何邀请,在那边锣鼓宣天的时候,他正站在刘家庄的某个地方,负着手看着文州城那隐隐约约的城墙。
    天气真好啊,这么远都能看得到,老天爷可真给面子。
    李竹啊李竹,这个除夕夜是人家许仲和陆淑颖的洞房花烛夜,有可能孕育出许家的第四代,但可就是你的忌日了啰。
    据他所知,李竹已经回到了城里,一来是因为除夕必定要回来的,二来也与许仲的大婚有关。
    许仲大婚,文州城中但凡说得上话的人,都会去参加那场婚礼。
    李竹会有防备吗?
    不重要了,因为人都已经进去,就算有防备又能怎样?而且李竹肯定不会亲自在家坐镇,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在刘家庄里,狼骑军中已只剩下他自己以及孙氏子弟补过来的七个人,其他人都正在城中潜伏着,等待着夜幕降临火树银花的那一刻。
    火树银花……陈辰握紧了拳头,嘴角微微弯着,紧抿着唇。
    ……
    ……
    夜幕降临,虽然因为月末的缘故让夜空无月,但今夜的文州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一来除夕,二来大婚。
    新娘子陆淑颖早已被八抬大轿迎进了许家,如今正盖着红盖头、在红烛的注视下正襟危坐在新房中,手指习惯性的捻着衣角。
    新郎官许仲正在厅中举着杯子挨桌与或熟识或不熟识的人谈着笑喝着酒。
    可若是有人留心,便会发现许仲喝得并不多,每一杯都会隐蔽的留下至少一半,甚至于他的袖子里是湿的。
    以这时的酒的度数,再加上有意躲酒,想喝醉便是难上加难。
    曾经高高在上、此时已经荣升公公的许恪已被涂成一个大花脸,但不仅一点都不恼,反而乐呵呵的走来走去,不时与经过的人说笑两句,再接过某人递过来的碗一饮而尽,神情开心之及、随和之及。
    文州的二号人物李竹李通判也一扫那些糟心事带来的阴霾,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欣慰,不时与附近之人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只不过眼神最深处的那抹无奈与憔悴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
    在某一刻,许恪与许仲擦身而过,许恪忽然微微皱眉,停下脚步后叫住了儿子。
    “仲儿……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为什么你似乎是故意不喝酒呢?”
    许仲想了想,微微笑道:“大概五六年前,有一次与人贪杯,喝多了后犯了大错,事后被姑好一顿训斥又好一顿揍,让仲儿几天下不了床,后来便再也不敢贪杯了。”
    说完后许仲便离开了,许恪露出了转瞬即逝的复杂神情,又默默看了正离去的儿子一眼。
    “这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你始终……还是心向她的啊。
    也难怪……唉!”
    ……
    许仲已经陪了很多桌的宾客,此时来到的这一桌……他扫了一眼,发现了两个让他印象很深刻的面孔。
    柳源柳琛兄弟俩。
    让他印象深刻的原因在于,这对兄弟曾经被陈辰狠狠怼过,且怼到险些生活不能自理。
    每当看到这对兄弟时,他都会想到陈辰,这一次也不例外。
    陈辰……想来人手已经全部进了文州城了吧?
    也是,虽然本来那么多人进城很难,但有了冷锋这个捕头之助,进城虽然仍旧难,但已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小心些,只要细水长流,还是可以做到的。
    在收到陈辰的信、看到那无礼之及的要求时,他便猜出来陈辰的用意。
    不过他一直没有猜到的是,那位名叫冷锋的捕头,竟然与陈辰有那等牵连。
    一直到冷锋给他带口信那天,他才知道,原来这二人之间竟然早已携手、并且对彼此如此信任!
    莫说之前他未猜到,就连他的父亲与李竹到现在都仍被蒙在鼓里。
    在世人眼中,对于冷锋与陈辰二人交集的印象,大概还是停留在酒楼刚开业时、二人互怼到彼此颜面无存的那一幕吧?
    谁能想到,本是对头的二人竟然不声不响的肩并起了肩、背靠起了背?
    不过若是知道结果才推导,便也不觉得太过突兀,毕竟陈辰这种人……就连他这个老许家的第三代、不也在暗暗帮助这个老许家的祸害的么?
    帮助固然与姑姑许清菡有关,但多少也与陈辰这个人有关。
    其实他对陈辰还是挺敬佩的,这主要源自于曾由方谢二老说出的一句话。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
    ……
    陈辰终于进了城。
    在许家推杯换盏酒至正酣、一片热闹祥和时,陈辰带着宋晶晶和七个孙家子弟走进了东城门。
    然后他踏上了东鸣街,最终停在了黑灯黑火的起点酒楼前。
    吱呀一声,门开了,许久不见的刘小满穿着狼骑军的服饰出现在他面前,舔着唇嘿嘿笑道:“现在……就开始么?我等不及了!”
    陈辰看了一眼远方,想了想后道:“再等等吧,等夜再深一些。”
    然后一行人都进了屋,上了楼。
    接着他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小妹二憨。
    小妹的眼睛里似乎在闪着泪花,紧抿着的唇在颤抖,陈辰便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
    “别说话,谁都别说话,静静享受这一刻即可。”
    享受?这还享受?
    这有啥好享受的?自从刘家被灭门后,大伙儿都是在担惊受怕、此时更是担心到了极点好吗?
    不过陈辰并未解释要享受什么,因为他正在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然后站了起来。
    “好了,咱们的号角该吹响了。”
    说完他转身宋晶晶,说道:“别跟着了,那不是你一个女人该去的地方,就留着与小妹在一起吧。”
    宋晶晶点了点头。
    陈辰下了楼,然后出了酒楼的门,走到了东鸣街上。
    虽然东鸣街上很黑暗也很安静,但其它地方都很亮堂也很热闹,不时有烟花腾空而起,在空中砰得一声炸响,最后化作五彩斑斓。
    火树银花啊……
    陈辰转过身,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刀,接着拖着刀向前走去,刀尖在石板上摩擦出跳跃的火花。
    刘小满与孙家子弟紧紧跟着他。
    小弟噙着泪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喃喃说道:“小心啊……”
    宋晶晶面含笑意,目光闪烁,同样喃喃说道:“好运!”
    二憨终于吹响了号角。
    能让人胸怀激荡的低沉苍茫呜呜声响了起来。
    在战场上,号角声往往是与战鼓声一同响起,意味着前进与战斗。
    在此时,则是意味着召唤,
    几息过后,便是轰得一声巨响。
    这声巨响盖过了所有腾空而起的烟花,虽然只有响动没有五彩斑斓,但却已一力降十会的姿态让自己风头无双。
    能不能惊动全城?大概还差一些吧?
    号角声是召唤,这声如雷霆般的巨响则是在传递召唤,告诉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兵士们……你们出场的时候到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文州城中现出了很多如鬼魅般的身影。
    每个人都握着兵器,有刀有枪有弓。
    甫一现身,便是急行军。
    所有人只有一个目标,便是跟着各自的班长、以最快速度向着位于城中某处的通判府邸前进。
    陈辰也奔了起来,在黑暗中的奔跑。
    刀尖拖在石板上不仅有跳跃的火花,还有令人牙酸的吱声。
    然而落在陈辰耳中,这吱声竟然无比的美妙,让他的嘴角一直弯着。
    李竹,我来了!
    此时若有人从天空中以通判府邸为圆心俯瞰,便能看到无数条小蛇一般的队伍在向着那个圆心蜿蜒游动。
    这时的街道上仍是有人的,所以这会都是惊愕的。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就莫名其妙一声巨响、又莫名其妙出现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到底哪来的?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那肃杀的气息还是能感觉得到的,于是在愣了片刻后,都是张着手惊呼着往家赶。
    四面八方的烟花仍在腾空而起,所以这些惊呼声都被盖过,并未能引起多大波澜。
    ……
    终于,陈辰站在了李竹家的大门外。
    他的身后,是仍在络绎不绝赶来的狼骑军。
    又过一会,所有人都已到齐。
    眼前的大门仍旧紧闭着,门里不时有一朵朵烟花腾空,间或还伴随着隐约的欢呼,对于门外发生的一切浑然未觉。
    李竹应该是不在的,此时大概是正在许仲的婚礼上推杯换盏,所以眼前的这幢宅子里的人或许有不少人能称得上无辜。
    里面有女人、还有小孩。
    无辜吗?
    可惜不重要了。
    因为这一夜,所有人都必须死,他承担不起李家有人活下来的代价。
    除夕夜是个很绝妙的时间,这时李竹的至亲应该都在里面团聚,如此可以最大程度的一网打尽。
    若是让李家留下一些种子,日后这些种子执意要不顾一切喊冤告状怎么办?
    就算你有一万条理由,灭一个通判的门终究是让朝廷无法容忍的,到时只要有人来查,那么就算你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因为这里的漏洞太多了。
    所以必须要把李竹的所有至亲都除掉,如此就算有些在外的爪牙成为漏网之鱼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主家已被灭,没人会去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蠢事,毕竟于己无益。
    再者说了,当李竹为了拉拢某些人家、便纵容这些人家胡作非为时,可曾想过无辜二字?
    刘壮家的那些人算不算无辜?
    如果算,那这便是报应。
    如果不算,那你家的人更不算。
    想来这便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人啊,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多行不义必自毙!
    陈辰转过身,面对着已列成队、正静静看着他的狼骑军。
    “该做的布置早已做了,对于李家有几个门以及那些门在哪里,大伙儿都已了然于心,所以一会该堵门的堵门,该进去的便撞门进去。
    我的要求有三个,第一,这幢宅子里的人不留一个活口,全部当场格杀。
    第二,不允许任何人抢掠并且私藏李家的财物,否则剁手。也不许任何人奸**女,否则你就准备做太监吧。
    我说到做到,你们应该比我自己更了解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容许我的人成为土匪强盗。
    第三,今夜的我们是占据压倒性的力量,但仍不能小觑李竹的那些爪牙,所以一定要注意协同作战,相互掩护,力图不死伤任何一个人。
    请永远记得我曾说过的话,我们是一个整体。”
    说完后他再次转身,面向李家紧闭的大门,高举起手中的刀。
    “现在……前进!”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后的狼骑军有条不紊的动了起来。
    李家很大,在那高耸的围墙下分布着四个侧门,这些门自然得要严加看管,因为肯定
    会有人想要逃离。
    除此之外便是正门。
    陈辰一直紧紧看着正门,看着门外挤满了自己的狼骑军,又看着有人开始撞门。
    然后门开了。
    潮水般的人挥舞着刀枪涌了进去,片刻之后便是哭喊声震天。
    接着是有火升起,再接着有人惊惶失措的哭喊着往门外奔逃。
    有箭出,无声无息,来自于陈辰的身后。
    他还留着五十人跟着自己,这是特意挑选出的精锐,由孙恒带领。
    这一箭便是来自于孙恒。
    那人捂着胸口的箭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倒在离陈辰不远处。
    是一个男人,看服饰应该是一个下人。
    陈辰咧了咧嘴。
    想来不久前的刘家,也是这副光景吧?
    人间炼狱!
    又过了一会,他转身走了起来。
    “差不多了,该去会一会我们的李大通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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