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容我见她。
叫她怼的鼓囊, “这些年的情份,焉至于如此?我不同你说,你容我见她。”
“沈大人, 月余了,若你今儿是来我这里寻二姐姐不是的,就请回吧,以前我护不得她罢了,今儿还护不得她就实在说不过去。”
沈念今儿确然不是来吵架的,怎么说也还隔着冯玄畅这层关系,里头等着他的又是自己的妻女,若是闹的难看了,以后破镜无法重圆,并非他所愿,只得软和下来, 尽量压压气性, “是我唐突了,她在哪里?我见见她,断不会说什么重话的。”
说是如此, 允淑瞧瞧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沈府里头,沈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让沈念瞧见什么就瞧见什么, 整个沈府上下都陪着她演戏给沈念看, 就为了让沈念和她二姐姐离心。果然待他回府来,耳朵里听的全都是说她二姐姐不是的话儿,瞧瞧吧,他心里难免有动摇, 定是觉得二姐姐不该顶撞长辈,便存着些怨怼过来了。
沈老太太是个活的长久的人精,算计的这样好,把沈念全算透了,允淑
绸帕一甩,心道,得把局面往回扳一扳,就算最后免不得还是和离,可叫沈念瞧瞧沈老太太的手段,知道错不在她二姐姐也是好的。
“你跟我来吧,兰姐儿也该没睡。”
听她松了口,沈念面上总算是有些喜色,跟允淑进了屋。
他们两口子在屋里说话,允淑怕起了争执也不敢走远,和奈奈就站在院门口,时不时往屋里瞅两眼。
沈念见着李允善,思念占一大半,过来拉她手,“我才回府,这回怎么这么大脾性?祖母年纪大了,你犯不上同她计较。”
李允善本来还有些喜色,这句话听在耳里却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她沉了脸,“我并未同你的祖母计较什么,是她藏了兰姐儿的。”
“我都知道了,祖母也是怕你月子里休养不好,才叫人单独照料兰姐儿的,断然不是故意藏起兰姐儿不叫你见。”
他还能说什么?一边是自己的祖母,年事已高却仍要事事操持,一边又是自己当年一眼就爱上的女人,跟着他许多年名分上受尽委屈。他是个晚辈,总不能去数落长辈的不是,只能盼着李允善低眉顺眼些,在老太太面前讨个欢心,没准儿老太太瞧着她贤惠,也能许她进门了。
李允善面如土灰,驳他道:“兰姐儿就是我的命,谁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沈念,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我不做你的妾,也不做你的外室了,你走,从今儿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老死不相往来罢。”
他叫李允善推出门来,也是气急败坏,“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总是这样无理取闹要到什么时候?”
李允善关了门,哭的泣不成声,“是了,沈大人,在您眼里总是我在无理取闹,就到此为止吧,往后您也清净了。”
“你说什么混话,什么到此为止?我既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就不会这么撒手,你好好想想,一个人冷静冷静,过些时日我再来接你回去。”
他还要她冷静,她已经冷静许久了,早就想的明白,断喝他,“滚,若不然便叫了府上的锦衣卫来将你打出去。”
允淑叹气,同奈奈摇头,“这有些人面上看着是个正人君子,背地里却非不分青红不辩。”
她走过来,礼数周到的给沈念揖礼,“沈大人,您府上的下人指定是说我们仗势欺人去欺负沈家老太太了,这事儿允淑觉得您还是多找几个人求证的好,只听沈老太太一面之辞未免有失偏颇,不若您去问问廷牧?或是问问掌印大人也可,您府上有个堆放杂物的偏厢,就在下人们住的庑房旁边的小园子,里头真干净,除了一张木板床,可是什么也见不着,您合该回去瞅瞅那偏厢里头是个什么模样,二姐姐就住在那里。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府上也没个男人家,您这样纠缠不休不大合适,还是回了罢。”
沈念不信,“祖母便是再不喜她也不会让她住在杂物房。”
“信不信由您,时候晚了,沈大人回吧。”
允淑拍拍手,覃时便带着人过来了,他给沈念一抱拳,“沈大人请罢。”
主人家下了逐客令,沈念不能继续叨扰下去,握握拳牙一咬,“连覃校尉都到这里当差了?”
覃时略笑了笑,“主子吩咐的,属下自然听命办事儿,沈大人回吧。”
沈念看一眼允淑,斟酌道:“今儿我就回了,你说的我自会回去查实,善姐儿就烦劳你多替我照拂,若这事儿属实,我定会给善姐儿个公道。”
“若你真能办到,沈大人,就不枉费咱们认识这一场,以后能好好的,别撕破了脸,咱们大家见面还可和和气气地说上几句话。”
她是实心实意的说这话儿,若以后为这事撕破了脸,就真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沈念回府,一路上琢磨外头人的说辞,和府上人的说辞,觉得允淑说得对,这事儿,他得查一查。
三日后,允淑扮男装去贡院登记造册,从巡查处听得说,乡试时为避免考生作弊,需搜身。
她琢磨着搜身倒是不怕,怕是怕这一搜身,女儿身就漏了馅,叫人赶出来考场都进不去。
回府后,她坐屋里唉声叹气,可见这贡试还真不是随便就能蒙混过关的。
覃时打外边来,说有人到府上来拜谒。
允淑没什么精神,问覃时来人是谁。
覃时说,“唤做丁颐海的,说与主子是自幼相识的玩伴儿。”
允淑听罢心喜,叫覃时快快把人请进来。
丁颐海虎背熊腰的扛着一麻袋红薯进来,到了内堂把麻袋一放,闷头道:“这是老家那边种的红薯,我知道你爱吃烤红薯,这次回去探亲特地给你扛回来一麻袋。回来长安就听廷牧公公说你独自立府了,心里真为你高兴。”
他把麻袋靠墙放好,抬头,瞧见一身公子哥儿装扮的允淑,愣了愣,咧嘴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在黝黑的脸上格外醒目,憨声憨气的问允淑, “你这是什么打扮?好好的女娇娥打扮成俏公子模样,别说,还怪俊的。”
允淑起来在丁颐海跟前转个圈,道:“我也觉得挺俊的。宝儿哥,我想去参加贡试哩,可是巡查说了,得搜身,我这一搜身指定要露馅的,你说,怎么才能瞒天过海叫人查不出来呢?”
丁颐海坐下来,挠挠头,“这事儿我还真能帮得上你,头前一个营里的王头现在在贡院做个搜身的小吏,你回头跟我去他那见见,叫他把你直接揭过去就是了。”
允淑正愁肠难解,得了这话儿立时开怀了,拉丁颐海就往外走,“咱现在就去。”
王头儿是个好说话的,听完两人来意,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这事儿我给你办,明天你早早的到贡院里来找我,不过咱事先说好了,可不能作弊,丁颐海同我的交情,我信他的人品,他信的人,我自然也是信的。”
允淑连连点头,“我也是一时兴起,想看看自己学问如何,并不在意中不中榜,王头儿大可放心。”
王头儿自然是放心,他只觉得是允淑贪玩罢了,在家闲得慌想去瞧个新鲜,一个闺中女子还真有本事能上榜么?
从王头儿家里出来,丁颐海给允淑买了些好吃的好玩的,陪着允淑逛会儿就回东大营当值去了。
夜里奈奈给允淑收拾包袱,拿了被褥,她打听过了,都说贡院里头到了晚上冷的难受,风往骨头里钻,她不能跟着进去伺候,怕允淑冻的撑不住,汤婆子都塞包袱里头去了,叮嘱允淑,“主子,贡院里头有号军,您进去以后千万跟他多要热水,把汤婆子灌满了,热热乎乎的睡觉。”
她说省得了省的了,我都记下了,放心吧。
早晨她起个大早,覃时带着锦衣卫送她去贡院,王头儿说话算话,果然没给她搜身。
她带着文房四宝,被褥包袱和奈奈给她准备的,已经被方才检查食物里有没有试题答案的巡查掰的稀碎的酥饼进了号房,挂上帘子,等着发卷。
号房举手可以触檐,烈日熏蒸,燥热难受,她在下板坐好,叹十年寒窗,临到考试还要经受这样身体上的考验,身为男子也着实挺不容易的。
白日里难捱,到了晚上更是难捱,日夜冰火两重天着,能冻的人牙齿打颤,旁边总有人突然受不了,给抬出考场的,中途放弃考试的,大有人在。
好在奈奈给她备的都很合衬,暖手和被褥都十分暖和。
窝在号房三天,终于考完了,她袖着手从贡院出来,刚出门就被奈奈拉上了马车,嘘寒问暖的。
她应承着,“好,都好,没冻着,也没怎么热着,你备的东西合衬着呢,就是有点困,回去容我先好好睡一觉。”
奈奈笑,“九天后放榜呢,若是您高中了,就能进殿试了。”
她连连点头,磕在奈奈肩膀上阖眼睡了。
第81章 提刑司拿人
八月初九, 秋贡放榜,是个长风万里送雁的好天气。
街上车轱辘滚滚,奈奈和覃时早早过来探看, 这一看就把两人乐呵坏了,恨不能一路放着鞭炮回来。
允淑中了,是首名解元,这可是乡下人进了皇城根,从古至今儿头一回的稀奇景儿。
往前数几百年也没有女人高中解元的事儿,就是戏文里唱的女驸马,那也只是戏文里头唱唱罢了。
若不是朝廷有规矩,没恩准女子科考,奈奈能拿个喇叭到处张扬一番,她叫覃时去买两挂鞭带上,高高兴兴回府来, 马车才停在门口, 就让覃时点了鞭炮的火,噼噼啪啪燃放起来,一阵喜庆。
她捂着耳朵往院子里头来, 眼开眉展的给允淑道喜,“主子,中了。”
允淑眸中流萤漫天,搁下除草的锄头擦擦手, 把扯出来的拉拉秧卷一卷挑到太阳底下晒着, 才过来坐下同她说话。
“我琢磨着得是进了前三甲,是举子么?”
覃时笑,“主子,是解元, 头名。”
她也有些吃惊,没想到是个解元,怕过会子要忙了,她搅着手指,吩咐覃时,“过会子若是有人来,你都一一接进府里,以礼相待,有几个人是我必得见的,若不见会得罪人,我先去把衣裳换了,你替我先招呼着。”
覃时自然知道这些朝官之间的往来礼数,一一应下了,退的时候没忘嘱咐她一声,“若是逢上酒席场,可千万不要喝多了酒,要自己心里有数。”
她说好,“我有数。”
等换了衣裳梳好发髻,厅堂里已经坐了几位面生的官员,她不认识,但从官服上能分辨谁的官大谁的官小,提步过来给坐中间的考官先行个礼。
“学生李允舒见过考官大人。”
她科考的时候化了名,用的李允舒。
主考官大人浓眉大眼,生的不似个文官,却实实在在是个饱读诗书的翰林学士。
他望着允淑,一脸温和,“今次你中头名,人在长安,天子脚下,官家也是瞧了你的卷子的,今儿放榜,正好官家下了旨宣你召见,本官过来知会你一声,进了宫说话谨慎,不可造次。不过你有才气,想必也用不着本官特地过来提点。”
她揖礼,“学生还稚嫩,并不周全,谢过考官大人栽培。”
她会说话,惹得这位翰林学士青睐有加,同她多寒暄了两句。
进宫见官家,允淑心里打着小鼓槌,也不知道官家对她还有没有什么印象,会不会认出她来。
她把担忧说给奈奈听,奈奈问她,“那时候主子不过十岁?”
允淑老实的点点头。
奈奈给她掀车帘子,请她上去,迟疑道:“主子同那时候不太一样,人长开了,如今又是男人装扮,估摸是认不出来的。”
得了安慰,允淑放心些,掖掖手有些昏昏欲睡,也不知怎么的,近来坐上车就犯晕,以前没有这毛病。
她进宫,轻车熟路,哪条路哪个殿都门儿清,宫人都换了几茬了,她认识的人也不多,到还是见着了以前的女执笔细音,如今已经是官家跟前伺候的尚宫,细音替官家宽衣的时候,不经意扫了她两眼,扫的她心里有些发虚,暗搓搓往后缩了缩脚。
官家坐下来,仔细打量打量跪在地上的她,声儿很好听,像翠玉碰撞金属,“你就是今次科考的头名解元?”
她拜,回,“是。”
官家嗯一声,叫她起来,赐席。
“寡人看了卿的卷子,卿对为臣之道的见解颇合寡人心意,同寡人身边的厂臣不谋而合,寡人今儿亲见你,是想给你桩差事磨砺,头前国丧时,底下人递上来几份匿名的折子,是举报权贵流连秦楼楚馆寻乐的,他们中有重臣,寡人往后还得用,可若是不惩处,又怕以后,有些人表里不一做出惑乱朝纲的事,寡人封你做个提点刑狱公事,往前没有这个官职,往后也不设这个官职,是寡人琢磨好几天才想出来的,卿觉得提刑官这个官职,名可还好听?”
这任官家真有意思,想个官职出来,很在意官名好不好听,可不管好听还是难听她也不敢说旁的,只得从席子上起来,规规整整再拜,“臣定当竭尽所能,替官家分忧。”
官家很满意,支起身子过来扶他,“李卿,厂臣近来不在,寡人画了山水无人鉴赏,又有好酒无人共饮,适逢李卿秉性与厂臣无二,且先陪寡人小饮些时候,再回去当值吧。”
她想起出府时覃时嘱咐的话,若是逢上酒场,可千万不要喝多了酒,她原本想着官僚之间,做做样子便是了,万万没想到请她吃酒的,竟成了官家,既不能做做样子,又不能喝多,心里为难。
官家没注意到她一脸的不大情愿,自拉着她往后殿园子里走。
“寡人最喜同厂臣一起饮酒,论国事,谈千秋。”
官家倒是个话匣子,一点九五之尊的做派都没有,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儿,她只是听着,时不时陪着官家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