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还有更深一层的担忧。
若只是醉一场还不打紧,但这里可不是乐坊或是家中,这是皇宫大内,今日又是国婚喜宴,在这等场合喝醉便是御前失仪。
朝堂向来云谲波诡,官员们此时能和她倾杯笑谈,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就会将她的失仪写进弹劾的奏折中。
所有的无心之举都有可能为未来埋下祸端,这便是京城。
可她笑得这样开心,眸子这样明亮,姜安城心中轻轻响起了一声叹息。
罢了,醉便醉吧,他自会照顾她。
弹劾便弹劾吧,他自会护着她。
“处置得如何了?”
姜原座席就在他的身边,说这话的时候,姜原在喝酒,一没有指名道姓,二没有望向花仔,但姜安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快了。”姜安城答。
一月为期,今天是最后一天。
席上还有一个人喝得比花仔还多。
那就是荣王。
和花仔被众人环绕不同,荣王也不用人让,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案上的菜一口也没动,酒却已经喝下去好几壶。
荣王自少年时代就钟情于姜雍容,今天是姜雍容第二次大婚,便也是荣王第二次心碎。
姜安城看他眼神已经明显在发直,显然醉得不轻,但借更衣之便,扶他离席。
门外星月皎洁,天地清朗,荣王步履不稳,踉踉跄跄,口里含糊不清:“青鸟不来愁绝,忍看鸳鸯双结。春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哈哈哈哈……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荣王随行的侍从迎上来,从姜安城手里扶过主子,荣王晃晃悠悠拍拍姜安城的肩,整个人摇摇晃晃,眼神无法对准,“阿城,你知道世上最难得的事是什么吗?那就是你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你……阿城……你小子比我有福气……须得……须得好好抓住这福气……”
他歪东倒西地扶着随从走了,姜安城在夜色里站了许久,才慢慢回到殿内。
一入殿就发现花仔的坐席上空了。
唤来内侍一问,内侍道:“花将军说有大事要办,也不让人跟着,奴才们也不知道。”
姜安城:“……”
一般花仔要办大事的时候,他总会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过多久,风长天身边的小丰子便慌慌张张过来找姜安城:“小姜大人快去救命!”
姜安城一惊,心想莫不是花仔喝得兴起去找风长天打架了?
要知道这可是风长天的新婚之夜,谁要敢耽误今夜入洞房,风长天能把人往死里揍。
花仔虽说一身神力,跟风长天的刀枪不入比起来还是差着点意思,他确实应该去救花仔一命。
于是他立即起身跟着小丰子走。
到了隆德殿,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按照祖制,帝后大婚原本应该在坤良宫,但风长天别出心裁,婚房就设在自己平日居住的隆德殿。
花仔带着满身的装备,单是姜安城认得出来的,就有林檎果、钓鱼竿、铃铛等物,还有好些姜安城认不出来的,琳琅满目带了一大堆。
不管认得不认得,姜安城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东西的用场——闹洞房。
姜安城腿长步子大,走得又急又快,小丰子跟着他累出了一身汗,喘吁吁道:“小姜大人,快救救陛下,把花将军带走吧,再闹下去陛下真的要急死了。”
风长天确实快被闹洞房折腾疯了,不过倒不是单纯因为花仔,而是因为姜雍容搞出更别致的洞房项目,姜安城过来的时候,他和花仔都猫着腰在地上找东西。
原来姜雍容往地上扔了一样东西,非得新郎找到,不然不能洞房。
姜安城确认京中没有这项习俗,便知道这是阿容故意所为。花仔还一把拉住他的手:“快,快来一起找。”
姜安城发现了,不论被她握住多少次,他的手仿佛都没有记忆,永远像第一次被她握住时一样惊动,要暗暗深吸一口气才能稳住心跳。
“只有新郎找到才作数。”他开口道。
“呃……”花仔僵硬地看了看满地摸索的风长天,心中头一回对老大生出了同情,她悄悄同姜安城道,“……我是不是不该来闹洞房?”
“你说呢?”姜安城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领会,板着脸道,“我只知道,若是早知你是为了闹陛下的洞房,我说什么也不会带你去参加别人的婚宴。”
说完,忍不住看着她带来的那些东西,微微咬牙:“你去看人闹洞房,就是为了今天闹陛下的洞房?”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要闹谁的?”花仔说得再自然不过。
“……”
我以为……
我以为你想闹自己的洞房……
风长天是不是想揍花仔一顿,姜安城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着实想揍她一顿。
花仔看看他的脸色,再看看那边仿佛要把地皮一寸寸扒开的风长天,开始意识到不对,她慢慢后退,一面退,一面道,“老大,那个……你慢慢找,我们先走了。”
说到最后一个“了”字,拉起姜安城就跑。
大臣在宫中狂奔,乃是失仪之罪,姜安城从小循规蹈矩,生生就被花仔拖着跑,跑出一阵才发现自己违禁的事实,理智顿时回笼,喝道:“快站住,不可违反宫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