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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词内容越来越直白,语气越来越恶劣,分贝也越来越高。台上两个演员以“8”路线来回走动,步伐从悠闲到急促,再到杂乱无章,终于在台词的音量近乎吼叫时,忽然齐齐一停,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猛地垂头,塌着肩膀立在原地。
    礼堂寂静了几秒,惊悚瘆人的音乐声紧接响起,台上两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和着节奏,以舞蹈的形式面无表情地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姜之玺面无表情坐在台下,身边是上泽最爱把“开除”挂在嘴边的那位教导主任,主任明显不满意,皱起了眉,转头命令道:“你这准备的是什么节目?赶紧把音乐停了,上面那两个人叫下来!”
    姜之玺抱着手臂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急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主任伸手指她,“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否则我亲自上去拉人。”
    “你去呗。”姜之玺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还颇有兴致地跟他讨论剧情,“你觉得这个拿刀比划的动作,是在暗示他们想自残呢?还是暗示之前那些指责谩骂的话,像利刃一样伤人?”
    台上音乐忽然转了个调,接着从两边上来了一大群戴面具的人,搬着长桌,带着道具,绕着舞台摆了一圈,像极了一个微缩版的鬼市。
    主任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站起身,大嚷大叫道:“怎么回事,把音乐给我关了!这排的是什么节目?”
    他绕过桌子想上前,却被舞台下那一排保安挡住了去路,条件反射后退了两步。
    姜之玺偏头看他,依旧是那副悠哉游哉的表情,“老师,这表演刚开始就说了,不能暂停,不能离场,您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主任脸色极差,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你们这些保安怎么回事?我马上通报给学校保卫处!”
    “省省吧。”姜之玺耐心逐渐耗尽,“第一,您现在打不出去电话,第二,这些人不是学校的保安。”
    “这儿没人会听您的,安心坐下看节目吧。”
    舞台剧以一种夸张荒唐的方式展现了鬼市的那些门道——将人困在透明壳子里的巨大阴牌,躺在棺材中举行的恐怖冥婚,僵尸,畸鬼,纸人组成的百鬼夜行,群魔乱舞的祭祀典礼……
    恐惧源自于对常识的扭曲,舞台上怪诞的表演,诡异的配音,都把氛围烘托到了极致。
    宋思思确实排出了一场震撼人心的表演,台下从隐隐不安,到紧张慌乱。无数人站起身复又坐下去,老师想打断台上的演出,却被保安拦回,家长摇着身边的孩子问怎么回事,却只得到一句淡淡的“节目而已”。
    一直到演出接近尾声,台上灯光渐渐熄灭,独留一束照在地板中央堆着的人偶鬼怪上,一张张本就狰狞的脸被打上了更显惊悚的阴影。
    观众席一片昏暗,姜之玺接过宋思思递来的话筒,大概是被什么东西干扰,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噪音。
    “在座的应该也都能看出来,这次演出的灵感来源于上泽前段时间曝出的冥婚事件,我就直接挑明了,冥婚只是你们看见的一个个例,在上泽的学生圈子里,存在着各种各样封建迷信的手段,远不止我们刚才在表演中展示的那些。”
    观众席掀起一阵骚动,几个领导老师气急败坏。学校跟姜之玺谈了那么多次话她都没说,非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吗?而且口说无凭,这样冒失出言只会给学校抹黑。
    他们站起来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姜之玺在哪,只能隔空喊话让她出来,主动认错,结束表演。
    “学生冥婚这件事的后续,我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可笑。”姜之玺继续道。
    “家长一口一个商家可恶,诱导青少年,学校忙着查涉事学生,要‘连坐’一锅端,媒体铿锵有力地问为什么会让未成年接触到这些封建迷信□□,难道你们不觉得,都把自己撇得太干净了吗?”
    “你们问渠道,问源头,就是不问问学生为什么选择这些邪门歪道,他们求的是什么,渴望得到的是什么,是什么逼得他们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你们只是在找一个替罪羊,一个掩盖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统统崩溃失败的东西,至于真相是什么,有多少人在乎?”
    “明明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求自己的孩子,要求学生争取每一场胜利,不管考试有多难,不管比较的条件有多荒唐苛刻,你们不经思考,脑子一拍定下了目标,然后叫嚷着不允许他们失败,不接受他们失败。”
    “百战不殆是鬼神的事,那他们去乞求鬼神,这不是很顺理成章吗?“
    “你们责骂他们愚蠢,相信这种荒谬的东西,简直就是给父母丢人,给学校蒙羞。”
    “但要我说,你们就该庆幸,封建迷信最严重,最受人批判之处是对肉体的摧残和伤害,这些没有降临在上泽的学生身上,因为他们即使痛苦,也保持理智。”
    “他们更多是在用一种畸形的方式来表达,解释,甚至是嘲讽自己的崩溃和无能为力,他们不是叛逆,不是神经病,不是没事找事,他们是在求救。”
    大礼堂鸦雀无声,老师和家长的神情都有些许错愕,他们偷偷看向身边坐着的学生,后者大都一脸平静,玩手机,发呆,或眼神虚无地盯着舞台,全然置身事外,仿佛这就是一场流程化,毫无新意的歌舞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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