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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几乎是瞬间,辛夷就打断了他。
    她大概能猜到,寻她的人是谁,她却毫无犹豫地,不想再见他。
    他的面容依然在脑海里清晰,而且愈发清晰,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发梢甚至愈发清晰,她不敢忘,那林子里的血这一场棋局的负,她都逼着自己不能忘。
    要牢牢地记着,最后只剩下了自己的也要记着,哪怕如今活成个废人失去一切三年后他无论贵为什么的也要记着。
    记着什么呢?
    辛夷暂时想不出来那个词。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那么绝美的容颜像褪色了般,变黄,变白,变得丑陋,浑身的痛和肌骨里的血,成了唯一的色彩。
    ……
    如今,你我之间唯一的联系,那个词叫什么呢?
    她想不出来,再多想多点,就痛,伤口也痛脑袋也痛,痛得,要作呕。
    ……
    见女子长久沉默,常蓦光也沉默,他最后确认了一遍所有木件完备,便要起身去收拾木刨子,忽听得门外一声骇人的吼叫。
    是野兽的吼叫。
    辛夷一唬,缓过神来,打小长在长安见过最大的动物就是马的她,在看到栅栏和门被一头吊睛白额大虫撞开,不由色变。
    一头四个壮汉大小毛发威凛的大虫,锋利的爪子瞬间劈开木门,稀里哗啦,冲着屋内的两人咆哮,震得梁上茅草根簌簌往下掉。
    猛地,空气一声锐响,一把细长的刀掷来,划过一道漂亮的银线,旋即伴随着一道身影跳落,那银线就斩向了大虫,再一转眼,后者齐腰就断成了两截。
    前后不过瞬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而又优美,刀锋快得没沾血,辛夷的惊呼和佩服都哑在了喉咙里。
    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除了大虫栽倒在地,震得土尘飞扬。
    常蓦光上前来,从地里拔出刀,扯过一张布擦干净,又看了看占了满屋子的大虫尸体,略一沉吟,蹲下来,几道银线飞划,迅速地便将这庞然大物卸开。
    一张虎皮扔进溪里,打算洗来作什么,几块肉剔下来,抛到天上去喂鸦鹫,骨头也根根没浪费,用稻草捆起来,似乎要卖。
    不过瞬间,从击杀到处理,没有一丝凝滞,那男子甚至脸色都未变,始终平静得近乎冷漠。
    最后,他唯一的表情,便是看了看被血污了的屋内泥地,微微蹙眉:“脏了。”
    杀只大虫像杀蚂蚁,大卸八块像宰鸡。末了,只关心屋里地脏了。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辛夷,也不禁挑了挑眉梢,不自觉把四轮车往后退了一步:“那个,这也得谢谢你……不然我一个废人,铁定教这大虫吃了……”
    “你掉下来,砸坏了我的机关。”常蓦光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一丝寒。
    辛夷陡然意识到,这男的在不满自己。
    似乎是自己坠崖,砸坏了他护家护院的什么机关,才放了这些老林子里的大虫闯进来,毕竟深山幽壑里,更多的是这些猛兽的天下。
    辛夷讪讪,缓了两分语调:“那……我赔个不是?有什么我可以帮的,帮你修那些机关……我虽然不会木工活儿,但打小看了不少书……”
    辛夷的话又断了。
    一来她多说字牵得内伤疼,二来常蓦光根本没理她,自顾提了溪水清洗了地面,拿了一堆木刨子铁橛子,似乎修机关去了。
    吱呀。木栅栏关上,一句话都没说完的时间,草庐里就恢复了安静。
    辛夷独自坐在个四轮车上,午后的日光把她的身影拉长,四周只听得鸟叫,老林子有兽鸣,没有其他的人声,最多的则是屋外的溪水声。
    整个世界放佛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爹爹和辛芷生死不明,做最坏的打算,真的,就只剩她一人了。
    林子间二十六具尸体不知有没有人收殓,青草覆盖上去,那些至亲至忠的笑容,是不是已经落满了鸟屎。
    不过几日,她就好像死了一回,如今捡回来这条命,她只觉得蚀骨的孤独。
    为什么,就她好好的活着,金钱样的日光洒了她满身,溪水潺潺,在屋外淌过白石,为什么,他们就留下了她一个人呢。
    没有人对她笑,六姑娘(丫头),我们送你一程。
    她到了这儿,而那些人,不会跟她来了,永远不会。
    ……
    举起这把刀的,是他。
    李景霄。
    ……
    心底无声喊出这三个字,孽债似的一个名字,辛夷忽的就放声大哭起来。
    没有任何征兆的,也没有任何掩饰的,她就那么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婴儿,哭得什么都不管不顾。
    嗓子是哑的,哭声很难听,涕泗横流,哭相也难看,肌骨内里的伤开始爆发剧痛,痛得她眼冒金花,喉咙里一汩汩腥味。
    她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莫名地就能哭成个疯婆子。
    但她脑海里一片空白,白昼里也噩梦缠身,间或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她就浑身骨头像蚂蚁钻的疼。
    似乎非要把心肺都哭呕出来,才能好受些。
    噗,一大口血沫喷出。
    旋即,辛夷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李景霄。
    李景霄。
    李景霄。
    ……
    朦胧中,辛夷似乎看到了他,他坐在鎏着蛟蟒的王座上,一身缃色的衫子是最接近于明黄的色泽,炽盛如日光,熊熊燃烧起来。
    灼瞎了她的眼。
    好痛。
    ……
    辛夷朦胧中睁开眼睛,原来那缃袍的火只是烛火,睁眼还是那个草庐,案上一盏烛灯,黄色的光微微晃。
    她浑身虚弱更甚了,腑脏里的痛都传到太阳穴了,眼前一会儿发黑,一会儿烛光黄,依稀见得案前是那叫常蓦光的男子。
    不是梦。一切都如此发生着,而她,确实活下来了。
    察觉到女子醒来,常蓦光看了她一眼,走过来端了一碗药,扶起辛夷的头,也不管什么轻手轻脚,二指掰开辛夷的嘴就往里灌。
    灌,像灌猪尿泡那样灌下去的。
    辛夷根本无力反抗,好不容易强塞下去,得了自由,只剩猛烈咳嗽,药的奇苦和肺腑的伤痛混在一块,真让她怀疑这男子不是治伤,而是让她伤势加重的。
    但说来也怪,这药喝下去,虚得发空的肺腑就生起了一股精神劲儿,热流舒服地往四肢淌。
    辛夷愣了一下,呢喃道:“你……很懂岐黄之术?”
    常蓦光没回答,放了药碗,回到案前,双手在个瓷缸子里搅,酱料和鸡肉的腥香味传出来,似乎在准备晚饭。
    辛夷探头一瞧,见过长安富丽的她,顷刻就猜了出来,这晚饭是什么:“富贵鸡?”
    将鸡杀死后去掉内脏,带毛涂上黄泥、柴草,置火中煨烤,待泥干鸡熟,剥去泥壳,鸡毛也随泥壳脱去,鸡肉鲜美无比,据说作法来源于个叫花子,长安人好富贵,多雅称“富贵鸡”(注1)。
    注释
    1.富贵鸡:也就是叫花鸡啦。相传当年乾隆皇帝微服出访江南,不小心流落荒野。有一个叫花子看他可怜,便把自认为美食的“叫化鸡”送给他吃。乾隆困饿交加,自然觉得这鸡异常好吃。吃毕,便问其名,叫花子不好意思说这鸡叫“叫花鸡”,就胡吹这鸡叫“富贵鸡”。乾隆对这鸡赞不绝口。叫花子事后才知道这个流浪汉就是当今皇上。这“叫花鸡”也因为皇上的金口一开,成了“富贵鸡”。(来源: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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