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毫不在意,但是端木璟却感受到了其中浓烈的悲哀。这让端木璟不时挑眉,看来这人的身份真是不简单啊。
出门在外,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就算端木璟对这王允二人有救命的恩情,但无论怎么说人家已经算还了,他们的底细自然不会要给端木璟交代清楚。
先不说王允身上特有的贵族气质,光是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还有当中流露出来的浓浓的悲哀就让人感到可疑。国之倾覆,固然让人内心悲戚,但是对于老百姓而言,改朝换代对他们根本没有实质的影响。他们处于整个阶级的最下层,上位者是谁更不损害他们的根本利益。可是之前的旧贵族和封建集团就不一样了,制度人事上的变更都对他们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所以他们才更加关注国家兴亡。
而这样关乎切身利益的思想在感情上更多的往往表现为对亡国的悲叹。这王允,提及旧齐时实在是过于悲哀了。种种迹象,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端木璟喝下一口热茶暖胃,“这等家国大事,哪里是我们可以改变得了的,为今也只有自己放宽心罢了。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
从心上说,端木璟是抱着一种客观的角度看待嬴政一统天下这件事的,毕竟从历史发展的角度,这是里程碑式的进步。但对于王允等人的态度她也不是不理解,如今也只好这样劝慰了。
王允似乎有些意外端木璟看透世事的能力,或者说是有些意外他内心期望齐国可以复国的奢望竟被端木璟看了出来,心中难免对端木璟多了几分忌惮,但又想想他并不是那样的人才放下心来。
“端木兄弟的话我都记下了。”王允轻微点头,端木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向他,“对了,你看看这个,可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来,正是昨晚上那汉子给自己的。
端木璟知道要是今日没有王允夫妇自己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麻烦,所以想着他们也该知道一些情况,主要是这背后的势力到底是有多强大。
看到端木璟拿出来的令牌,王允轻声惊呼了出来,随后赶紧又看了看四周,认为安全才小心地问向端木璟,“端木兄弟,这青木令虽然在江湖上不算什么,可对于老百姓就是千金之重了,你是如何得到的?”
端木璟也没有刻意隐瞒,当下就把自己为何会得青木令一事大略地说了出来。王允听了不禁露出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端木兄弟,真是不知道你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哦?不知道是怎么个说法?”端木璟一时来了兴趣,当然这也关乎自己,不注意点是不可能的。
王允对端木璟,本身就认为瞒着自己的身份心有歉疚,这时候能够多提醒她一点自然会一股脑儿地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因此当下也是一点儿都没有保留。
“想来端木兄弟对这诸子百家的事都不怎么关注,所以这青木令你也就不怎么熟悉了。如果在下没有估量错的话,昨日那些人应该就是农家青木堂的人,那个受伤中毒的少主就是青木堂的堂主,也是如今执掌整个农家的首领翟乐的长子翟洮。”
听到这个端木璟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些人是江湖上的势力她多少是可以猜到一点儿的,但是竟然是农家就让自己有点儿接受不了了。
诸子百家虽多,但大体能上的了台面的就是那几家,即我们所较为熟知的三教九流,农家就是归于九流之一。端木璟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样一个如此有野心的人竟然会和农家扯上关系。
“这位大哥,你说的农家可是许行一派?”端木璟有些不确定,是以才又具体问了问,许行是农家的代表人物,同儒家孟子是同一时期的人,她这样直接问出来反而清楚些。
王允点了点头,端木璟禁不住汗一个,“早听闻农家为穷苦百姓请命,结果这青木堂的人行事却如此乖戾,虽然是内部之争,但作风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虽然是这样说,但端木璟此时已经在默默悲呼了,果然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对于先秦诸子百家的散文经典她也有过一些涉猎,这农家就算是代表下层农民的根本利益,但也不像表面中那么简单,自己实在是被骗得惨兮兮的。
王允见端木璟这样说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什么了,一时又有些了然。看来这端木璟不过是比平常人多了几分见识,但对待事物却不能够进行深入的剖析。当然,这端木小兄弟看着内心澄明,想来也是没有接触过政治上的事,不然依他的聪慧早看出其中的不同寻常了。
“端木兄弟,你这样想就不对了。农家的确是为底层百姓请命,但是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实力基础呢,这样一来,内部之间的纷争也就免不了了。”
王允说这话,端木璟自然听出他从一定程度上是不屑于农家主张的思想的。想想也是,王允本就是旧贵族出身,无论是思想还是骨子里都融进了阶级观念,对于农家本身反映劳动者利益的主张自然不屑一顾的。
但端木璟转念一想,王允这话虽然带着个人情感色彩在里边,但人家说的也是事实。农家的主张,其一言种树之事,二则关涉政治。只要关涉政治,哪里会是真正独善其身的?何况农家所代表的农民阶层本就是群众基础最为广泛的,经过了这几百年的积淀,它的底蕴也是不可想象的。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纠纷,那青木令又是什么情况呢?”端木璟沉吟片刻才有问了出来,至于王允对自己的看法倒是没有过多揣测。
“青木令是青木堂的象征,不过青木令在江湖上算不得什么。农家有自己的钱庄,青木令不过是一种凭借罢了,只要你拿着青木令去到农家的钱庄上,五十斤金的数字都有效。”
王允的话让端木璟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五十斤金!难怪昨晚那些人会用贪得无厌的表情看着自己,青木令本身就可以去钱庄取五十斤金,可是自己还要陈卫拿钱,不要说别人这么想,就是她自己也在心里默默地鄙视自己了。
“这样还算不得什么,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端木璟心中疑惑,难不成那些江湖上的人已经富有到看不上这钱了?
王允听到,清秀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的表情,实在是差点儿快要把他憋出内伤。端木璟用狐疑的眼神儿看向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别憋着了,小心憋出内伤,你倒是快说啊!”
“刚才我说端木兄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其实就是我现在要说的原因。农家青木令之所以在很多江湖上的人那里看不上眼是因为这兑钱的钱庄本就是青木堂的人,也只有那么几家能够拿着青木令去。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把自己的行踪都告诉了农家,你说在这样的条件下谁还会真正拿着青木令去?就算真的去也就是些不入流的人物罢了。”
王允的话让端木璟汗颜,这农家还真是,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那也不对啊,有没有可能有人将青木令送人,然后让其他人去领呢?”端木璟很快又问出自己的疑惑,要是可以的话她完全也可以这么做啊!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农家的根基之深厚其实是诸子百家中所不可估量的存在,农家如何没有考虑过我们刚才说的那些,所以青木令所适用的范围也就是一般普通百姓。那人拿青木令给你,大概也只是估摸着你不过是一般人罢了。”
王允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看了看端木璟,接着说到,“当然了,也不排除他们本来的居心,就是想要具体了解到你的身份和行踪,只要你去到钱庄拿出青木令找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了。想来那青木堂堂主,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少主翟洮之所以下令让人找你就是想到你有心躲他们的话就根本不会将青木令拿出来。”
到这儿端木璟才真的是想哭啊,本以为自己好歹是赚到了,可结果呢,竟然是这么个情况。
“如今农家找你,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如果是单纯感谢你救命之恩还好,但若不是就该是看上了你的医术,想要收为己用。这样一来,不知道端木兄弟何去何从?”
王允虽然是看似随意的一问,但也是问到端木璟心坎儿里去了的,何去何从她也说不上来。而且那个翟洮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只为报恩的人,后者的可能性就相当大了。
“天地之大,哪里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农家青木堂的人却也不会嚣张到那般地步,何况我岂是任人宰割之辈。兄弟不用为我担心,我在外面自然会一切小心的。”
端木璟这话听着固然自负,但王允却没有小瞧她的意思。从古至今,唯有几种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其中便有医者,端木璟的医术自不必说,何况医者杀人于无形,端木璟自然有自保的方法。
当然了,这只是表面的一些现象,王允看待事物带着谋算的那一套,想的更多的还是认为端木璟医术了得,如此一来多少达官显贵会欠下她的恩情,只要她有需要何需出口,自有人来与青木堂的人周旋。这想法并不是王允对端木璟高看了几眼,只是任谁也不会想到端木璟初来秦朝,没有一点儿根基罢了。
“那也好,虽然你出来了,但是农家的人必然行不多远。我本意是同你一起,这样好歹相互有个照应,但是我携内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何况想来端木兄弟与我们不同路,早晚得分道扬镳,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兄弟的救命之恩我王允自然不敢忘,以后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一定不会推辞。”
端木璟点头应付了几句,也知道这人大概是忙着有事情的,不然也不会这样说了。当然她向来是一个人洒脱惯了的,这样也很好,若真的和这两小夫妻一路只怕她自己倒会多添些不自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