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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四林微笑道:“多少钱我不知道,都是从爹爹书房拿来的,主要是表示一下尊师重道之心,这份心意才是无价的。”
    苏锦翻着白眼心道:好了伤疤忘了痛,上午才被整的暑,这会子居然还说什么尊师重道,我救了你,你怎么就一盆冰镇汤水便打了,真不地道。
    夏四林见苏锦默然不语,不知道他想些什么,难道自己说了束修之礼伤了他的心,看来这位苏兄的派头不小,说话有些言不由衷,或许带着什么奇玩意也未可知。
    “苏兄,你带的礼物可否让下一观呢?”夏四林忽然很想知道苏锦带的什么礼物,看他双手空空,身上也没什么包裹之类的,想必那物件不大,但越是小物件有时候越是贵重。
    苏锦心道:这是要给我好看啊,自己揣着价值贯的礼品,却来寒碜我,这小妞不地道啊。
    “当真要看?”苏锦看着夏四林道。
    “方便么?”夏四林被苏锦郑重的语气弄得有些犯糊涂。
    “方便的很,诺,请看。”苏锦嘿嘿一笑,从怀掏出蓝布小包一个,托手上,小心翼翼的将包袱皮掀开,献宝般的露出三张白生生硬邦邦的白面饼儿来。
    夏四林只觉得一阵目眩,忙扶着路边一棵小树喘了口气,仔细再看,没错,就是三张烙饼。
    “这就是束修之礼?”夏四林颤声道。
    “是啊,不够格么?”苏锦眨巴着眼问道。
    夏四林深呼吸一口,平息心的郁闷用量舒缓的语气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也太寒酸了,这烙饼一钱一个,你这三个烙饼不过三钱,市集上随手可得,这要是当作礼品送上,不是表达尊敬之意,而是有轻慢之嫌了。”
    夏四林看来,即便是贫寒学子,也该送把戒尺,送柄小扇,也比送烙饼好的多。
    苏锦也不跟他争辩,珍而重之的将烙饼包好藏入怀,夏四林急的要命,无暇估计男女之防,伸手拉着苏锦便往回跑,苏锦被拉得一个趔趄,忙道:“干什么?干什么?崇圣殿那边,你怎么往回跑。”
    夏四林道:“我车上还带有一座象牙笔筒,咱们拿了给你当礼物,快点走啊,快要来不及了。”
    苏锦正色道:“可不敢当,象牙笔筒这般贵重之物,你留着自用,再说这烙饼代表我一片崇敬之意,任何物件都无法与之相比,你别管了,一会要迟到了,先行一步了,夏小弟自便。”
    夏四林咬牙跺脚,但无可奈何,这混蛋倔的像他们家的大青骡子,自己和他不过泛泛之交,也不好强迫人家做什么,只得跟苏锦身后,变盘算着对策边朝崇圣殿行去。
    偌大的崇圣殿内人头济济,进学子和老学子们加一起足有五之多,人手一个蒲团,按照学堂划分编号有序盘坐于地,有了上午曹敏的下马威,整个崇圣殿内人虽多,但却安静的很,秩序井然。
    苏锦人群逡巡,看到王安石坐右手乙一堂的位置上,也正看着自己,两人抱拳无声遥相施礼,各自盘坐于地。
    书院讲授曹敏踱着方步来到众人面前,朗声道:“诸位俊彦,今日崇圣殿群贤毕集,实乃书院盛事,有几件事须得今日下午处理妥帖,因为明日起便要开始正式讲读,诸位的衣食住行都需妥善解决方可。”
    人群鸦雀无声,静待曹敏继续。
    “请诸位起立,向圣人及其弟子画像行礼!”曹敏喝道。
    众人纷纷爬起来,抱拳作揖,跟着前排山长、主讲、助教等一大排人向崇圣殿所供奉的孔子及其七十二弟子画像行礼。
    “请书院维持会学子上坐席,拜请戚山长、各位主讲、助教师长上座,行束修拜师之礼。”曹敏精神振奋,语气明显拔高了一调,每年的束修之礼书院都能得到大批的财物,说起来是尊师之礼,其实都是将这些礼物集起来,卖的银钱留一部分用于书院,其余都分掉了。
    每年两次的束修礼,书院得钱多则五千贯,少则三四千贯,而书院的日常花销,礼部都有拨款,这些钱自然也就成了大家的囊之物,书院山长戚舜宾和几位主讲均不理财政之事,这些钱其实大部分都到了讲授官曹敏和几位朝廷下派的小吏手,故而每到这时,曹敏的精神总是亢奋不已。
    维持会的老油条们屁颠颠的搬上二十几张大椅子,山长戚舜宾坐间前排,然后依次一溜儿排开的便是各位学堂主讲及曹敏等官吏;后排则是十几名助教。
    老生们的带领下,众人纷纷上前给各自主讲施礼,奉上各自的束修,授礼之人则颔而笑,礼物则排放面前的长条桌上。
    苏锦这下算是开了眼界了,只见师长们面前的桌子上琳琅满目全是贵重物品,金银财宝、珍珠玛瑙、珐琅字画、房四宝应有有,还有折扇、礼冠、鞋子、衣服等等,有人送铜盆、铜镜、水壶、茶盅等物;奇葩的是居然有个家伙送了一件丝绸肚兜,说是家是济州府开成衣铺的,好的一片云锦做成小衣送给师尊转送给师娘用,顿时招来一阵哄笑,曹敏气的直翻白眼,多看了那人几眼,将此人的面目深深刻入脑,准备以后慢慢收拾他。
    轮到苏锦上场,苏锦恭恭敬敬的将三块烙饼送上,恭祝师尊牙好胃口好,顿时雷翻一殿之人。
    众学子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这位长得人五人的小官人是不是失心疯了,三块烙饼上边斑斑点点不知何物,看那硬邦邦的样子也不知道多少天前的老陈货,论价值比之一把折扇尚且不值,怕是丢给狗儿,狗儿也懒得嗅一下。
    一时间众人眼巴巴的看着师长们的反应,看看他们收是不收。
    苏锦倒是平静的很,举着那三块烙饼仿佛举着宝贝一般。
    惊讶和寂静,曹敏终于忍不住喝道:“那学子,三块烙饼也算是束修之礼,你这是作弄师长么?”
    苏锦奇道:“曹讲授越说学生越无法理解了,学生怎么就不敬师长了?学生正是效仿贤长,这才千里送烙饼,以示尊敬之意。”
    曹敏加恼怒,喝道:“休得胡言乱语,无礼之举到你嘴里却成了另一番敬意,真是岂有此理,维持会诸君,拉他出崇圣殿,圣人殿堂岂容此人胡闹。”
    维持会一干人纷纷站起,朝苏锦逼来,要将苏锦叉出去。
    苏锦忙道:“且慢,曹讲授难道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学生么?”
    曹敏道:“谁要听你这不敬之人啰嗦,叉出去。”
    维持会一帮人正要动手,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且听他说来,应天书院可是读经辩理之所,岂能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说话的正是山长戚舜宾,戚舜宾是山长,说白了就是校长,而曹敏充其量只是个训导主任的角色,既然戚舜宾出赞许之言,曹敏也不敢太过造次,于是狠狠剜了苏锦一眼道:“戚翁仁厚,让你说说理由,若是说不出个理所当然来,便请你打起包裹,从哪来到哪去。”
    苏锦没正眼看他,只是朝戚舜宾拱手道:“多谢山长,学生可不是胡闹,学生曾听闻,昔年范希公就读应天府书院,便是昼夜不息,冬月惫甚,便以水沃面。无物以果腹,便以糜粥继之;他昼夜苦读,五年未尝解衣就枕。往往连粥都喝不上,艰苦时刻经常将粥划分四份,饿极了便吃一份。范公后来得以高,如今为国之栋梁,昔年那些许残羹冷粥难道不是一份功劳么?”
    众人木凳口呆的看着苏锦说出这段陈年往事来,他们有的人知道苏锦说的确实是实情,当今朝廷柱石范仲淹确实曾历经贫寒而不惰,忍饥挨饿却不坠青云之志,终成为天下敬仰之人。
    白苍苍的戚舜宾叹息一声开口道:“言之有理也,老夫曾听先祖同公谈及此事,这么多年来还是次听人说起范公当年风仪,我等现如今渐至奢靡,倒失了我应天书院一直以来秉承的‘与天下同,贫贱不屈,刻苦好学’之训了,惭愧惭愧。”
    曹敏气歪了鼻子道:“戚翁莫信他强词夺理。”转头对苏锦喝道:“伶牙俐齿花言巧语,当座众人都是任你戏弄的三岁孩儿不成?不敬师长,书院需留不得你。”
    苏锦正色道:“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三块烙饼耗费农人数升血汗,日常可佐一餐之食,若是荒年可活数人,实乃天下为珍贵之物?再说这烙饼可是我家……老母亲自烙就,下千里迢迢从家乡带来应天书院奉师,诗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里边的崇敬师道之意可是无价的。”
    戚舜宾连连点头道:“曹讲授,老夫看他说的理,束修之礼本就是乎于心,不乎礼物贵贱,莫要难为他。”
    曹敏面色青红交替,恨得牙痒痒的,默不作声的查了名单,将苏锦这个名字记心,今后需要敲打折磨的名单又多了一位。
    苏锦得意洋洋的刚要退下,却听甲一堂处有人说道:“苏兄,你的礼物怎么还不拿走,你不是说暂放小弟处,束修之时再拿去奉上的么?”
    苏锦愕然回望,但见夏四林举着一块紫黝黝的砚台朝他挥手,识货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端砚,产自端州的名贵的砚台,没想到这厮先献上三块烙饼出了一番风头,居然又要献上端砚一枚,这下又是一番风光了。
    苏锦无可奈何,看来夏四林将自己的礼物分了一半给自己,将青玉压纸石献了上去,却留下值钱的端砚给自己充脸面,虽然砚台是她的,但苏锦还是一阵肉痛,早知道她打得这个主意,路上便把这砚台要来,自己截留了,现送上去便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砚台献上,苏锦回归原位,坐下生着闷气,苏锦看来,本来对这束修之事便不待见,献上三块烙饼其实便是不认同这种公然收礼的搅局做法,好不容易自己绞脑汁过了关,却被夏四林给弄了个虎头蛇尾,显得到后还是妥协了事。
    边上不识趣的几名学子不知苏锦心所想,还纷纷朝他伸大拇指,赞叹他言语犀利出手阔绰。
    苏锦肚子里暗骂:“你他妈才出手阔绰,你们全家都出手阔绰。”
    第一二九章舍友你好
    时间:20120824
    纷纷扰扰一番,终于诸事停当,众人各自领取了馔堂馔票,供晚间居住的学舍也按号牌随机分妥当,各人自去取被褥用具不提,苏锦迈出了崇圣殿大门便被愁云满脸的夏四林给抓住了。
    “苏兄,苏兄,这便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这不一切正常么?”苏锦装糊涂。
    “晚间要这住宿,你快想想办法才好,下可不习惯与人合住。”
    苏锦笑道:“那可没办法了,这里两人一舍,看样子条件不至于太差,住住也无妨。”
    夏四林几近抓狂:“那可不成,下习惯独睡,晚间和人同房而睡,那一夜别想睡着了。”
    苏锦嘿嘿直乐,这丫头胆子不小,看来是个小叛逆,看她言行举止必然是大户人家的闺娇女,偏偏要学前朝祝英台女扮男装来读书,笃定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不过苏锦倒是对她蛮佩服的,这年头女子地位虽不至于贱如猪狗,但身为未出阁女子抛头露面来见世面,抛去胡闹任性的因素之外,倒是一个有性格的女子。
    “苏兄,帮小弟想想办法,若是能帮我解决这个难题,小弟愿重谢。”
    苏锦翻翻白眼,居然自称小弟,学会套近乎了,看来跟自己接触多了,都要变坏;李重如此,夏四林也如此,唯有晏碧云自己倒没怎么影响到他;想起晏碧云,苏锦心头如重锤一击,顿时心情低落起来。
    “苏兄,我知道你定有办法,帮帮小弟如何?小弟实不能与人同室而居,大不了送你象牙笔筒酬谢相助之德,如何?”
    苏锦心道:开始用糖衣炮弹进攻了,会不会再用美色来勾引我呢?很是期待啊,意念及此,便暗骂自己无耻,刚刚为情所伤,现又蠢蠢欲动,重生之后这股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花心劲儿却丝毫未改。
    “你为何觉得我定有办法助你呢?”苏锦有些好奇,跟夏四林打交道不过一两天,凭什么她便这么相信自己。
    “这个……”夏四林脸上一红,她不能说自己对苏锦有一种微妙的好感,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苏锦是否便有良策相助,只是从苏锦身上看出一股机灵劲儿,加之自己这里也只和苏锦一人熟悉,自然除了求他别无他法。
    “这个问题其实我知道答案,我知道我魅力无穷,不过那只限于对女子们而言,为何吸引到你这男儿身,倒是教我颇为意外。”苏锦牛皮哄哄的道。
    夏四林压制住自己心头的恶心,脸色一沉道:“帮便帮,不帮我便打道回府,本以为苏兄侠骨仗义,没料到这般啰啰嗦嗦,也罢,当你我不认识罢了,告辞!”
    说罢转身气呼呼的便走,苏锦一把拉住她的小手,拽她回头道:“这般气性大做什么?看来小弟家定然是小霸王一个,我帮你便是,犯得着说这些气话么?”
    夏四林一喜,白了他一眼道:“这才是好兄弟呢。”
    忽然间觉得手上有种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苏锦这厮正用纤长的手指自己白嫩的小手上揉搓,脸上神情异样,惊骇之下一把抽出手来,脸色红的像面前花坛里的鸡冠花。
    “你的手可真软!”苏锦兀自咂舌,脸上似笑非笑。
    “苏兄你若再说这等话,咱们便绝交。”夏四林彻底凌乱了,面前这个少年似乎是现了自己的女儿身,又或者这家伙喜欢美男,这世道爱男风者可不少,自家爹爹就秘密养了几个男宠,每次见到那几个擦脂抹粉的家伙,夏四林便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好好好,这么爱脾气,再不说了,谈正事。”苏锦嘿嘿一笑,挽起夏四林的臂膀往学舍行去,
    夏四林赶紧挣脱,怒道:“你又来?”
    苏锦面带无辜道:“这有什么?咱们两称兄道弟,勾个肩、搭个背有何不妥?”
    夏四林也自省反应过激,红着脸道:“小弟不习惯如此,还请苏兄原谅。”
    苏锦嘀咕道:“你的讲究可真多。”转头当先迈步行去。
    夏四林低着头跟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明伦堂西的学舍前,苏锦停步伸手道:“拿来。”
    夏四林道:“什么?象牙笔筒么?”
    苏锦皱眉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没办好事就要报酬,真是莫名其妙。”
    夏四林心道:你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这般小气,送束修都只送三块烙饼。
    “苏兄要什么?”
    “房舍牌号。不去你与人同居之舍,如何办事?”
    夏四林听道‘同居’二字,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只得摸出分的号牌交到苏锦手上,苏锦拿起一看,号牌上写着‘南十’三个字,两人进了学舍大院一番寻找之后,南边的一排房舍处找到了夏四林的学舍。
    苏锦推门便要进,夏四林赶紧拉住他道:“苏兄,进去这里有何用?为何不去找书院管事之人说话。”
    苏锦低声道:“你不懂,一切按我眼色行事,想不与人同住,便听我的。”
    夏四林无奈,只得点点头,苏锦‘哐当’将门推开,扫目打量,这学舍倒也雅静舒适,虽不太宽敞,但是布置的很合理,看起来空间并不逼仄。
    两只凉塌墙并排放东,间悬着布帘隔开,显然是为照顾学子的各人**,房两案两椅两橱,物件都是双份,苏锦看来比之后世垃圾场一般的大学宿舍好了不知多少倍。
    凉榻上一个又黑又胖之人被惊得腾地坐起身,惊讶的看着两人,那人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胸前乌压压一片黑毛,眼冒着怒火,相貌及其凶恶。
    夏四林咋见半裸男子,惊叫一声捂脸转身,苏锦眉头大皱:这演技也太差了,就这水平还玩女扮男装,与人同居不消半日便被识破,半夜被人轮了都没处说理去。
    “干甚么你们?怎地不敲门便入?还懂不懂礼仪了?”那黑大汉抖着胸口腱子肉喝道。
    苏锦心头一阵虚,但此刻可不是认怂的时候,硬着头皮横眉怒眼道:“这位兄台,我倒要问你干甚么?光着膀子关着门里边作甚?这可是书院,不是你家,到底谁不懂礼节咱们去曹讲授那边说理去。”
    那大汉一震,没想到碰到比自己横的,不由上下打量面前两人,两人都是瘦瘦小小白白嫩嫩的小身子骨,欲要作,猛然想起临行前母亲教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要与人好勇斗狠,这世间藏龙卧虎,很多人你看着不咋样,但是本事大的很,未弄清底细之前,可不要胡乱招惹人。”
    黑大汗将娘亲之言默念几遍,又做了数下深呼吸,这才心情平静下来道:“这是俺的屋子,你等闯进来作甚?”
    苏锦将手号牌一扬道:“这也是俺的屋子,我为何进不得?”
    黑大汉一愣,醒悟过来,原来是同住的学子,这才龇牙一乐,露出缝里挂着半斤韭菜大黄牙,拱手道:“原来是同舍兄台,幸会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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