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老人问。
“130,给您批发价,不多收您钱。”老板娘说。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满是褶皱的塑料袋打开,然后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白色手帕,手帕里是一沓钱,五十的,十块的,五块的,一块的,零零散散一大推,还有一些钢镚也在里面。
老人慢慢数着,最后数出一百三十块钱放到桌上。
老板娘看着那些零散的钱,实在没忍住:“大爷啊,说实话这水真没什么好喝的,这孙子不能惯,自来水也是水,喝了不死人的……”
老人将剩下的钱用手帕包好打算再放进之前那个塑料袋内,老板娘拿了个新的搓开递给他:“换一个吧,这个都快破了。”
“谢谢。”老人接过去,将手帕放进塑料袋仔细裹起来然后放进了口袋里收好。
“大爷,都是水而已,就这什么依云,在国外很便宜的,我表哥的邻居的舅舅的儿子在国外,人家说这水外国人都不稀得喝,便宜的很呢。”老板娘又忍不住念叨。
老人也不嫌烦,笑了笑说:“我孙子娇气,就喜欢喝这个,别的不乐意喝。”
老人搬着水走了后,老板娘没好气道:“喝什么不是喝啊,我自来水喝四十多年了也没出什么毛病,这孩子就是惯得,十几块钱一瓶的水谁舍得喝啊,一斤废纸壳才五毛钱,这得收多少废品才能收出一瓶水?”
老板娘念叨着,一转头看到贺初拿着几袋方便面站在柜台前,“你这几天不在家,不知道吧,前几天这老人家里来了个孩子说是他孙子,说是以后跟着他住了呢。”
“不是说他没有亲人吗?”贺初将方便面放到柜台上。
天水巷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闲来无事就喜欢坐在街上闲谈,有些事儿不需要你刻意打听,从边上经过自己就往你耳朵里钻。
“谁知道呢,反正就来了这么个孩子,一辆车送过来的,拉着行礼,样子倒是没看到,带着口罩帽子包裹的可严实呢,看背影很瘦弱,这来了得有……”老板娘掰着指头数了数,“得有四天了,刚来那天他就过来给他孙子买矿泉水,嫌我两块的矿泉水不好喝,说要买依云给他孙子喝,我这哪有依云啊,就说进货的时候给他带一箱,这也太宠孙子了,都说隔辈亲,还真是。”
“听说这房子还是租的,也是,咱们这的房子说是要拆迁,也不是谁想买就能买得到的,养这么个孙子,还得付房租,这日子……”
老板娘絮叨起来能说一下午,贺初忙拿出手机:“赵姨,多少钱?”
老板娘这才扫码然后报了个数。
贺初飞快地扫码付钱:“赵姨,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贺初将瓶子捏扁扔在一旁专门收集啤酒瓶的纸箱里,跨上单车打算走。
“你要是没饭吃就来我家吃,反正都要做饭,不缺你一双筷子。”老板娘在他身后探出身子喊。
“嗯。”贺初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唉,这孩子从小没爸妈在身边,现在爷爷也没了,一个家就剩他自己,真是可怜。”老板娘小声嘀咕了几句。
从利民小卖部往前走一百米,一转弯,就是贺初家。
三条巷子,每条巷子并排两户,一墙之隔,两边是街道。
天水巷离县三中骑车只有五分钟的路程,走路也就十多分钟,所以天水巷的一些房子租给了陪读的家长,还有一些租给了开辅导班的老师。
房租倒是不贵,毕竟在郴县这种小县城,即便是楼房都租不上钱,更不要说这种平房了,虽然算是学区内的房子,但是大多数学生都是农村里来的,家长自然是不会陪读的,而住在城里的学生基本不需要租房,从大东头到大西头,骑电动车都用不了半小时。
贺初毕竟没踏入过社会,也没受过穷,不知道一个月几百块的房租对于老人而言算多还是算少。
贺初打开院门,将单车推进院子里停在院墙边,不等他回屋,就听到院墙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小寻啊,你尝尝这个水,是不是你经常喝的那种。”
“放着吧。”
懒洋洋的少年音色,还挺好听。
这应该就是赵姨说的老人那个孙子了。
还是个被惯坏了的孙子。
贺初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癖好,转身进了屋内。
一星期没住人的房子看起来很冷清,以前爷爷经常坐的那个躺椅现在空荡荡的,再也没人会躺在上面对他招手:“来,小初,过来。”
贺初站在原地有些恍惚。
贺初以为对于爷爷的过世能够做到相对的冷静,毕竟在那之前爷爷经常跟他说生老病死,生离死别都是人之常情,人到了年纪就会离开,不要舍不得。
爷爷还说过了七十岁,多活的每一天都是白赚的,临走的那天晚上,还抓着贺初的手跟他说:“小初啊,过了十八岁生日,就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不流泪。”
爷爷说不让贺初流泪,贺初就真的没流泪,从爷爷闭上眼睛那一刻到丧礼结束以及这几天的后事,贺初一直保持着异于常人的冷静,但是此时此刻看到这个与爷爷一起住了十几年的房子,贺初的眼泪毫无征兆刷的一下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