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反问太师,道:“当真不是你?”
太师肯定地答了不是,嘱咐了他几句后便起身辞行。钱淼招呼下人送他出府,自己则眉头紧锁,奇怪,究竟是何人暗算老夫……
东阁大殿内,苏解愠放下笔,给一批奏折贴上票拟,命人送往皇帝处理政务的延飞殿。而她咂了下舌头,双手揉着太阳穴缓解疲劳。
良久,她望着水钟,轻吐一口气后起身整理了衣冠,迈步朝外走去。谁知她刚踏出大殿,就被谭绍拦住。
她打量了一番谭绍,问:“谭次辅不去做事拦着本辅做甚?”
呵,这个谭子翎又搞什么花样?有他在,我这日子必定过得不安生,看来要常去陛下那儿讨杯茶吃了。
谭绍双手抱臂,上了一层台阶,道:“阿愠……不对,应该是首辅大人,你不会是想去凝和宫给太子授课吧?”
“无可奉告。”苏解愠冷言,绕过他快步离开。
“喂,你……”谭绍抓耳挠腮,暴跳道,“我是想劝你不要去,喂……”
阿愠,此刻太子应该是刚下练武场,听闻新来的太子少傅武功高强,丝毫不给太子留颜面,你这一去怕是要撞刀口了……
凝和宫英华殿内,太子怒气冲冲,踱步走来走去,汗水浸湿了后背,他一时忘记了更衣。
苏解愠见文华殿无人,叹了口气,转身朝英华殿走去。一踏进殿门,就见太子大汗淋漓,口中骂骂咧咧,一副欲把寝殿拆了的模样。
她挑了挑眉,背着手道:“是何人惹恼了太子殿下,竟这般狼狈,衣衫浸透了都不晓得?”
太子耳朵微耸,扭头一看,见是苏解愠,撇嘴道:“苏先生怎得了空来本太子的寝宫了?如今先生是东阁首辅,理应繁忙才是。”
他说完,翻着白眼。这个苏解愠,不在东阁处理朝政,来我的凝和宫做甚?竟然还不让人通报,果真是不把本太子放在眼里……
太子想到此,双手紧紧握拳。
太子唤作刘延,如今十五岁,正是逆反的时刻,加上他喜武厌文,苏解愠不是教他四书五经,便是诗词歌赋,引得他对苏解愠一点儿好感没有,反而时刻想着找个理由把苏解愠赶走。这不,眼下就是个机会。
苏解愠内心冷笑,不紧不慢道:“殿下,臣的确是朝政繁忙,不过再忙臣也不敢耽搁教诲殿下,毕竟陛下没有罢黜臣的太子少师一职。”
小兔崽子,年纪不大,话中倒是句句带刺,也不知道谁教的。不过,眼下他急急躁躁的模样,是刚啃完刀子吗?
太子咬牙,眼珠子瞪的溜圆,道:“苏先……哦不,应该是苏首辅,既然你忙碌,想必做本太子的少师心有余而力不足,依本太子看,凝和宫你日后不必涉足了,吾这便是禀告父皇,给你减轻负担。”
话落,他迈步朝苏解愠走来,在她面前愣了片刻便往殿外走,却被苏解愠拦下。
苏解愠微微一笑,打量着太子刘延,提醒道:“难不成殿下你想这副狼狈模样去见陛下?到时候怕是还没给臣减轻负担,殿下倒先挨一顿责骂。”
呵,若不是陛下没有下旨,哪个愿意在这座凝和宫伺候你这个脾气暴躁的太子?一个东阁的事务就搞得我焦头烂额,我实在没那闲功夫同你耗时间。你去你且去,我在此先谢过了。
苏解愠的一脸假笑,刘延看在眼里十分不快。他猛地甩着衣袖,背过身子,道:“本太子要更衣,苏首辅还不退下?若不是……真如传闻那般……你对……”
“殿下!”苏解愠打断太子,后退几步,鞠躬道,“臣退下便是,那臣就回府候着殿下的好消息。”
她眯了眯眼,转身离开了凝和宫。太子望着她的背影,冷笑一番……
一踏出凝和宫的宫门,苏解愠就碰上了徘徊在此的谭绍,二人打了个照面。
谭绍连忙上前,道:“你看看你,我的话还未说完,你着急什么?看,这不就撞上刀口,被太子骂出来了吧?”
“骂?”苏解愠一愣,她低头细细思索,脑中闪过一道光,反问道,“这么说,你早知会如此?所以,太子究竟是在哪儿受了气?”
谭绍叹气,解释了一番。苏解愠听得云里雾里,谭绍说了一堆,无非就是一句话,太子被新来的少傅虐的体无完肤,所以满腹怨气。据谭绍讲,新来的少傅是太尉之子,武艺高强,又有军功在身,定不会给太子留颜面。
一路上苏解愠回想着那些话,反复问自己是不是给了太子太多的好脸色,以至于他认为自己有所惧。
谭绍邀她一同吃酒,她却已身体不适拒绝了。二人在酒馆门前分手,苏解愠又往前走了几步,躲在树荫下远远望着府邸的大门,却不见钱夫人喧闹。
她挑了挑眉,奇怪,莫不是那钱夫人罢休了?可依照钱夫人的性子,不讨个说法誓不罢休的。诶,不管如何,我还是不要冒险,还是从后门入府为妙。
她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穿过胡同,走到后门,她抬起手欲敲门,却感觉背后一阵阴凉。
“哎呦,没想到堂堂首辅大人回自己的府邸还要走后面!”
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苏解愠哆嗦了一下,怯生生地扭头,只见一身材高大的女子撸起袖子,面露凶恶的瞪着她,而女子身后齐刷刷站着十几个黑衣壮汉。
苏解愠攥紧手心,扫视着众人,看这模样儿,看这架势,定是钱夫人无疑了。怪不得前门空无一人,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她定了定神,往旁边挪了挪步子,欲溜掉却被钱夫人抓住了衣领,拽了回来按倒在地。
“钱夫人息怒,钱夫人,不知本辅何处得罪了夫人,还请夫人让本辅死个明白。”她睁一眼闭一只眼,摇晃着手道,“还有,待会儿咱能别打脸吗?”
钱夫人闻言,迟疑片刻,冷笑道:“怎么,苏大人是觉得祸害了太师的女儿还不够,还想留着这张俊俏的面容祸害别家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感谢你们不离不弃 恢复更新了 爱你们
第15章
幸亏吾家小女出阁了,否则看了这小子的容颜不得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钱夫人想到此,咬了咬牙,怒目注视着苏解愠。
苏解愠扑闪着双眸,刚想开口周旋,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光,钱夫人猛然松开了手。
只听一声尖叫,随即传来钱夫人的求饶声:“好汉,刀剑无眼,速速拿开……”
苏解愠打了个寒颤,心想莫非是匪徒趁机打劫?可钱夫人的那些打手也不是吃素的,竟没什么动静!还是说匪徒人数多,压制了那些打手?
她百思不得其解,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缓缓扭头,对上一副俊俏的面容。
“程……程岥?”她大惊,立刻跳起来拍打着官服,环顾四周,只见那些打手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程岥轻轻点头,收回了剑,冷言道:“原来钱夫人也知这刀剑无眼,可夫人未必知,那拳脚也是没有轻重。若夫人您伤了朝廷命宫,即便您夫君官居一品也保不了您!何况,钱兄此刻连床都下不了。”
话落,他伸手扶起苏解愠,又道:“你无碍吧?”
苏解愠轻轻摇头,道:“程兄为何会出现于此?我记得你的府邸在反方向。”
她眯了眯眼,这程岥倒是出现得及时,莫不是早就蹲在一旁看热闹,待到关键时刻跳出来搭救我,好让我欠他一个人情?
她想到这里,内心不禁冷笑。
钱夫人被自家的打手扶起来,她注视着面前的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程岥为何这时出现,要说是巧合……那也巧得离谱。老爷不是说程岥是他那一派的吗,如今这般是唱的哪出戏?
程岥抬手撩了撩苏解愠脖颈上的乱丝,扭头用力甩着衣袖,冷言道:“钱夫人还不速速离去?难不成想让本官亲自送你回府?”
钱夫人咂了咂舌头,猛然转身,带着身后的打手愤愤离去。
苏解愠望着他们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转身道:“多谢程兄搭救。”
程岥抿了抿嘴唇,犹豫片刻,试探道:“若你真想谢我,不如请我入府饮杯茶?”
苏解愠闻言,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心。请他入府饮茶?即便是自己能装作与他素不相识,那也只是短暂的会面,若是……
“怎么,你像是很怕我?”程岥微微一笑,道,“还是说苏首辅是怕被下官识破什……”
“没有!”苏解愠斩钉截铁地反驳他,清了清嗓子,道,“不就是一杯茶嘛,我府中还不差这些,走!”
她说完,迈步欲推门,却被程岥拦住。程岥摇了摇头,表示这是后门,并说他从不走后门。苏解愠内心咒骂一句,带着他绕过府邸,从正门入府。二人围坐在后院的石桌上,一轮月牙悬挂于夜空,微光打在茶杯中,如星光闪烁。
程岥拿起茶杯,嗅了嗅道:“我原以为你嗜酒如命,即便有茶叶也多半是去年的,没曾想这竟是新茶。”
苏解愠尴尬一笑,道:“陛下每年都会把新的贡茶赏给咱们一些,即便是我不饮茶,也不会留有陈茶。更何况你是贵客,我自然会拿出新茶,否则传出去旁人岂不是说我吝啬?”
“哦?”程岥嘴角微微上扬,眯着眼道,“那陛下之前的赏的茶叶……你莫不是扔了?”
“程尚书,你可不要给本辅下套,这月黑风高的,又是在本辅的府邸,你应该知晓分寸。”苏解愠面色阴冷地警告他。
她说完这话,内心翻着白眼,合着你今晚是想揪出一星半点儿我的把柄,以便在之后的首辅争夺中胜出?呵,果真,在你眼里,官位大于一切,一切……
她想到此处,不禁咬了咬牙。
程岥迟疑片刻,忽然大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阿愠你何必认真,真是无趣。”
苏解愠脸色一黑,饮了一杯茶,冷不丁地说:“打住,程尚书你可别叫得那么亲密,本辅和你不熟。”
程岥轻轻叹气,拿起茶杯晃了晃,道:“阿愠,你当真……要与我这般生疏?那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程兄这话,我为何听不明白?”苏解愠装傻充愣,反问道,“难道你我是旧识?”
程岥眯了眯眼,没有言语。二人自顾自地饮茶,几杯下肚后,苏解愠打了个嗝。这个嗝一打,她只觉腹部一紧,不妙,饮太多了。她深吸一口气,尴尬地起身,刚想开口却被程岥抢先道:“怎么,苏兄这便要下逐客令了?”
“没……”
苏解愠欲解释,却被程岥打断道:“阿愠,你非要对我有戒备之心吗?你我同僚六载,当真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
他蹙眉凝视苏解愠,双眸中隐约泛着光。
“不是……”苏解愠话到嘴边,腹部一抽,她顿时放大双眸,推开程岥,往屋后跑去,边跑边喊,“我现在急得很,回头再和你解释!”
程岥闻言,愣了片刻,忽然心中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抿嘴一笑,轻轻摇头,理了理衣衫,离开了苏府。
待苏解愠身体放松后,再回到院子却不见了程岥。仆人告诉她程岥府中有事先回了,她听后耸耸肩,命人备了温水沐浴。
苏府外,程岥没走几步被人叫住,他扭头一看,谭绍嬉皮笑脸地朝自己跑来。他蹙眉,奇怪,我记得他的府邸同我的府邸隔了几条街,而且这个时辰了,他怎么会出现于此?若说巧合也……
“好巧好巧,夜深了,程兄这是……”谭绍咧嘴笑着,瞥了一眼苏府的牌匾问他。程岥这家伙怎么会从阿愠的府中走出来?阿愠一向对他避而远之,又怎么会请他入府?奇了怪了。
程岥嘴角微微上扬,昂首道:“自然是苏首辅邀我入府饮茶,我二人相谈甚欢忘了时辰,所以我这才准备回府。倒是你,谭兄,为何孤身一人出现于此?据我所知,你的府邸……不在这附近吧?”
谭绍一怔,尴尬地笑道:“我在散步,晚饭用多了,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不过,怎么未见你府上的马车,程兄你堂堂尚书,要自己走回府吗?”
程岥抿了抿嘴,面不改色道:“方才茶水饮多了,觉得腹胀,便想散散步。既然谭兄可以走,我又何必在意身份?”
谭绍听了此话,无言以对,内心翻了个白眼。本想调侃他一番,没曾想反被将了一局,心生不爽。
二人并肩,月光下同行,闲聊了几句。二人都在等着对方先提起苏解愠,都想从对方口中探知些关于苏解愠的事情,却迟迟无人开口。
苏解愠打发了下人,紧闭房门,宽衣解带后踏进了浴桶。她整个人在水中闷了一会儿,猛然探出头大口喘息着。她擦了擦脸上的水,倚靠在浴桶一侧,长叹一口气。自一十八岁那年高中入朝已有六载,前世不过活了十八年便香消玉殒,不过,虽然跳出了那个是非之地,但又踏入了这个是非之地,啧啧啧。如今他们的罪证收集得差不多了,就等一个时机了。
她想到此,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抹布擦试着身体……
栾邑县苏府,大夫们进进出出,苏家两位公子站在苏员外的屋外,面色焦急。
“二叔,爷爷这是怎么了?”
说这话的是苏大哥的儿子苏韵,年仅十岁便能出口成章,作诗题词更是随口就来。用他二叔苏衍的话来讲,这娃娃大约是文曲星转世。
苏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韵儿,你爷爷他可能太高兴多饮了几杯,所以身体不舒服。夜深了,你个小家伙还是回屋休息吧,否则明天起迟了,先生该罚你了。”
他说完,敲了敲苏韵的脑袋。
苏韵双手背在身后,撇了撇嘴,道:“二叔莫把我当小孩,再说了,我去学堂从不迟到。不过……孩儿的确有些困意,这里一切都拜托二叔了,韵儿先回屋了。”
他打着哈欠,后退几步,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