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皇城乾清宫的书房里,有一张大炕,这还是朱慈烺南下后根据北京皇宫的形制改的,大炕既可以睡觉,在上面加一张矮桌后也可以在上面办公。
“锵锵……”
尼堪回到了乾清宫,但无法睡着,虽然他知道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这一切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他星辰大海的征途中一两朵小浪花而已,与之前从根特木耳府上逃脱、孤身闯荡乌尔赫特、恰克图、以区区依琳卡营攻打已有几百年历史的茂明安蒙古部落、伏击皇太极、孤军援救天津、穿越奥斯曼海峡相比完全算不上什么。
但当大夏国的实力达到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后,你就成了最明处的那盏灯光,所有的敌对势力都躲到了阴暗处,明亮的灯光光明、正大、扫荡着一切,但也有他照不到的地方,虽然明亮处依旧广袤,但阴暗处也无处不在。
“有多大的光亮,就有多大的阴暗面”
看起来是一个悖论,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最明显的例子,在浩渺的太空,所有的星球无论何时何地都只有一半地方存在光明。
钟鼓楼的钟声已经敲了四下了,这个时分,平日里一片喧嚣的南京城完全陷入了静谧的夜色里,但在大炕上、矮桌边,尼堪依旧盘腿坐着,矮桌上除了一壶浓茶和一些糕点便别无他物了。
没有书籍,也没有奏章,这些他尼堪都不需要,该给世界留下来的,他都抽时间撰写好了,随着年纪的增大,他不可能拥有比年轻时更好的记忆,他的记忆依附在才出生一个月的孙秀荣身上的,也许是上苍在考验他,在头三年里他的记忆里最强,越往后越是模糊,当然了,十五岁以前都还是较为强劲的。
在十五岁之前,他通过跟着自己的养父阿吉去乌尔赫特贸易,换来了大量的笔墨纸砚,已经将自己脑子里能够记得清的知识全部记下来了,当然了,当时阿吉也很好奇,不过他除了购买笔墨纸砚,还买了几本旧书,告诉阿吉说这些旧书就是教导不识字的人如何识字、阅读的。
阿吉几代人都不识字,自然分不清真伪,便选择相信了他。
眼下突然出现的状况让他不但没有恼怒,反而莫名地兴奋起来,那是在失去所有的明面上的大敌后的一种兴奋。
很遗憾的是,就算在秘密部队的布局上,他也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有着后世灵魂,不不不,由于他是在孙秀荣刚刚满月的时候就占据了那具身体,这具身体的灵魂实际上全部来自后世,没有半点籍贯山西代州幼儿的灵魂。
他一手缔造的灰衣卫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些登峰造极了,如何收集情报,分辨情报,梳理情报,确定真实的信息,快速万无一失地传递信息,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灰衣卫屈居第二的话,没有人敢妄称第一。
但凡事没有绝对,就跟睥睨天下的瀚海军一样,时间久了,再是威武雄壮也会松懈下来,这也是尼堪明明有一统全球的实力却并没有这么做的唯一原因,保留着敌人,时刻让自己的人清醒,还不是短时间清醒,而是长时间清醒,这才是维持瀚海军战力的不二法宝。
在大明初期,朱元璋的部队,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军,战力不可谓不强,但到了中期就衰败了,土木堡之变便是明证,到了后期就更是烂泥一滩了,想想那些在李自成的起义军面前一蹶不振的大明官军到了清军手里便生龙活虎你就明白了。
但清军何尝不是如此,一开始,八旗军何等威风,绿营也相当不错,但到了后期便也是烂泥一滩了,还得依靠湘军维持了国统。
这样的情景尼堪可不想遇到,但如果他的国土只是在本土,就算他的科技再是强大,也没有人会威胁到他,只要将他的国土扩展到此时的两大势力:以奥斯曼为核心的天方教世界,以及以欧洲为中心的基督教世界,才会让他的军士们感到些许紧张,当然了,也只是些许而已。
但这够了,有总比没有好。
何况,到了远离本土万里之遥的异域,周围都是异族,你会保持天然的警惕。
“滋溜”
喝了一大口加了半杯浙江雁荡山的绿茶,又吃了小半块南京苏玉斋新出的绿豆糕,精神重新抖擞起来。
“四点了,几个小时过去了,王文慧他们应该有结果了”
……
没多久,王文慧回到了这里。
“陛下”
尼堪一见到他就觉得出了意外,他是一个非常善于思考的人,在王文慧出去之后,他就坐在大炕上推演在城隍庙可能发生的一切,但无论如何一切都还在自己的人的掌控之中,那些个城狐社鼠,就算牵连甚广,背景再是复杂,也不可能比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厉害。
在他的盘算中,依着朱元璋的厉害,这处城隍庙多半是用来连通玄武湖的内城据点,当然了以他的谨慎,终他一生是不肯让城隍庙与皇宫相连的,那样的风险实在太大,不是他这个帝王承受得起的。
于是便只能与外城相连,于是一个场景就可能出现。
“在某个紧急时刻,比如城池摇摇欲坠,破城只在旦夕,此时,在一个街面空无一人的晚上,皇宫里的要人乘坐马车来到了城隍庙,然后从城隍庙里面的密道来到玄武湖边上,那里有一早就准备好的船只,船只到达玄武湖的另一端后,便是一系列小山,但都在南京城的范围里”
“这样的小山,乍一看,是南京城的主人是为了风水或者玩赏而留下来的,但实际上也起到了遮蔽敌人的作用,小山众多,就意味着道路众多,其中必然有一条只有皇家掌握的隐秘道路直通江边,在那里,一处小型的、表面上被树林遮掩的江边,藏着几艘船只,此时,敌人的注意力都在外城上,而城池的主人已经金蝉脱壳来到了城外”
“此时,或远遁他地,蛰伏一段时间再决一雄雌,或者将江北的大军秘密运到江南,突袭围城敌军,都可”
这是尼堪的推演,但王文慧的话明显不是这个套路,让他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
“陛下,我等灰衣卫围住了城隍庙,当然了,出面的是在南京城已经众人皆知的姬甲伟,微臣藏在里面,从里面出来的是宋献策和卜世仁,宋献策是明面上的主持,卜世仁是城隍庙的大恩主,他们联袂而出合情合理”
“出乎我的意料,二人大大方方请我等进去搜查,这一查便让我大吃一惊”
“等等”
尼堪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里面除了卜世仁的少数仆从,便都是庙里的人了?其他人包括那些女子都不见了?”
“陛下,确实如此,卜世仁身边只有两名仆从,一老一小,除此之外,在右参政衙门登记的道人全数在此,没有多一人,也没有少一人,包括那位庙宇知客贺锦龙”
“查到密道没有?”
“陛下,别说密道了,微臣的手下掘地三尺也没发现,庙里连地窖都没有一个,微臣也是老人了,一开始围住庙宇后,立即派另外的人上了附近的城墙,还接管了太平门,一部分人去了玄武湖几处渡口,一部分人去了石城门渡口,一部分人去了南京港口”
“还有一部分人沿着玄武湖北端到长江边上上元门附近的秘密港口进发,他们是骑马去的,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哦?他们的速度这么快?”
“陛下,首先太平门城墙守卫的士兵都没有瞧见有人抵达玄武湖南码头,另外,上元门、石城门也没有士兵发现有人夜里出去”
“这么说,他们还藏在内城某处?不可能啊,他们是怎么出城隍庙的,不是没有密道吗?你确信你已经搜索了庙里每一寸土地?”
“陛下,没错,连大殿里的木制神像我等都搬开了搜查,但依旧一无所获”
尼堪心倒是想过城隍庙有地道,但不是通往玄武湖,而是通往内城除了皇宫之外任何一地的情形,那样的话,想要查清楚就太麻烦了,但只要有地道就能查清楚,但眼下连地道也无,卜世仁的那些人难道根本不存在,还是李思恭听岔了?”
“陛下,虽然我等没有发现其他人,但也命令在我司没有下令之前,包括卜世仁在内的一杆人等不要离开”
尼堪摇摇头,“既然只有卜世仁区区几个人在,你等也问不出各所以然,反而会打草惊蛇,真奇怪的事,你等忙乎了整整三个小时,竟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还是有的”
“哦”
“陛下,玄武湖附近原本是前明大理寺、都察院、刑部所在,迁都北京后,这里依旧保留了一帮人马,在这三个衙门一湖之隔的对岸是一座大库,里面储藏着大明建国以来全国户口赋役总册、田亩档案的黄册,有明一代,玄武湖周边是不许普通百姓进入游玩的”
“但在明末以来,逐渐放开了,不少勋贵高官在那里建造了别院,我国占据江南后,更是将此地开放了,又有不少人在那里建造了房舍,其中就有史可法”
尼堪再次一凛,“他既然提到史可法,接下来要说的事肯定与他有关”
“由于成了民间区域,原本在湖面上巡逻的按察使司快船也取消了,到了晚上,也有人在上面游玩,不过臣等人马到了那里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却发现还有一艘小船在那里,上面只有一人一仆,那人正是史可法,他居然在凌晨两点在玄武湖上垂钓……”
“当时按察司的人就觉得有些奇怪,史可法虽然没有进入各级衙门担任具体职务,但他依旧是布政使衙门的高级参议,我等客客气气问了他,他说,这几日由于夫人去世没多久,心情烦闷,睡不着,干脆起来钓鱼”
“陛下,他说的没错,几日前,他的夫人才刚刚入土为安,史可法确实是谦谦君子,他的身边只有这么一位夫人,从未纳妾,也没有亲生子嗣,夫人与他相濡以沫几十年,夫人一死,已经六十岁的他自然会辗转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