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穿云愣了愣,“是啊,已经过去七年了。”
“你不该出头,”沈南苏忽然道。
“沈大哥指的是谢老夫人寿宴上的事?”束穿云反问。
沈南苏不语。
“有句话,穿云一直想对沈大哥说,”束穿云突然站起身,对沈南苏郑重福了一礼,“多谢沈大哥当年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沈大哥,我和杨儿早就死了,没有你,就没有我和杨儿的今日。”
沈南苏伸手扶起她,“所以你才应该明白,如今的安稳来之不易,不该…”
“我不该去招惹谢老夫人对吗?”束穿云站直身,看着沈南苏的眼睛,淡淡说道:“沈大哥既知道谢家寿宴上我为小丫头出头的事,也该知道谢家来了两位贵客?”
“是不是有人要打我的主意,我也该逆来顺受,任人欺辱?”
“秦朔的事我已知道了,不日他就会回京,”沈南苏似在安慰束穿云。
束穿云静默下来,过了许久她才说道:“沈大哥,你当初为何要救我和杨儿?我一直未想出你这么做的理由?”
当年小小的束穿云被人按着头浸在了冰冷的湖水里,等她睁开眼时,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这张带着伤疤的脸庞,他怀中还抱着幼小的杨儿,面上是掩不住的焦急,周边地上躺着数具尸体,都是那些伤害束穿云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沈大哥是谢尚书的义子。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那些要害死她的人,也是尚书府的人。
束穿云以为他依旧不会回答她时,却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喃,“束夫人曾经救过我。”
“原来是这样,”束穿云了悟。
几声啼鸣远远传来,天要明了,沈南苏起身,最后对束穿云道:“你…以后万事要小心…”
曾经娇怯瘦弱的小姑娘也长成了有主意有担当的女子,像她的父亲勇敢无畏,也像她的母亲坚韧通透。
沈南苏跃上屋顶,看着院中的少女,朦胧的亮光中,少女似一朵优昙花,暗自开放着,慢慢成长着。
他转身跳下屋顶,进入小巷,他指尖一翻,一道亮光闪过,身后的墙壁上“叮当”一声。
“出来吧,”沈南苏回头,看着从巷尾走来的年轻人,年轻人面上覆着黑色的面纱,看不清模样。
这年轻人却是元泊,他看到沈南苏和束穿云一起进了房间,又看着沈南苏从束穿云房内出来。
他自然也认得眼前这张面孔,沈南苏,谢尚书的义子,也是谢尚书养的一条狗,冷酷无情,杀人如麻。
束穿云是何时认得他的?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元泊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两人剑拔弩张间,眼看着便是一场一触即发的战斗。
却在此时,一道狗叫声忽从沈南苏身后传来,紧跟着的是一道娇小的身影,元泊眼神一闪,就见大荒毫不犹豫的扑向了沈南苏。
沈南苏劈手挥向大荒,大荒灵巧闪过,站在几步外对着沈南苏呜咽。
元凌到巷子里的第一眼,便看到沈南苏对大荒出手,她怒吼一声,“你敢伤害大荒,”说着伸出双拳就向沈南苏冲来。
元泊看到妹妹的傻样,想捂住眼睛,但实在不忍看她受伤,旋身就要上前,却见沈南苏一下避开了元凌,飞身跃上了屋顶,飘然离开了。
元凌呆呆的看着沈南苏的背影,喃道:“他脸上…是怎么了…”
元泊扶额,悄悄隐匿了身形。
巷子里只余下傻愣着的元凌,和看着她傻愣的大荒。
鸡鸣三声,天彻底亮了…
第37章 山村诡事1
雨打芭蕉,淅淅沥沥,草叶一碧如洗。
一座微微凸起的新坟孤零零矗立在小青云山的山坳里,坟上立着一块新漆木碑,碑上却无名无姓。
坟前跪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女,她的头发被一块蓝底白花的头巾包裹着,雨滴洇湿了她的头巾,头巾下些许枯黄的发丝凝成了一团。
少女眉目清秀,一双大眼睛隐含泪光,扑簌簌沿着娇小秀气的脸庞滑倒嘴角。
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朝着新坟的方向磕了个头,起身背着一旁的竹篓最后望了一眼新坟,转身向着山顶走去。
越过山顶向西再走上十里,便出了平江府的地界了。
山路湿滑,不过一尺,一边是数丈高的斜坡,一边是茂密的树木,山路上满是丛生的荆棘,显然是很久都未有人走过,她从背后的竹篓里拿出镰刀摸索着为自己割出一条路来,小心翼翼前行。
“嘶嘶”,忽然一条翠绿的细长花蛇从她身旁的大树上冒出头,瞬间俯冲下来,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她面色微变,手起刀落,花蛇断为两截。
但就在这片刻之间,她双脚已经踩在了斜坡边上,她急忙甩出镰刀悬挂在一棵大树上,但被雨水冲刷过的青草实在太滑,镰刀承受不住她全身的力量,“哗啦”树枝断裂,伴着一声惊呼,她从坡上斜斜滚落了下去。
与此同时,小青云山山下的清江河边,一辆青帷油布马车正在烟雨小道上踽踽独行。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清越的低吟透过绵密的车帘,洒落在清江河上,渔船上有老翁正着蓑衣垂钓。
“穿穿,你说错了,不是西塞山,是西山,”另一道声音在马车里响起,元凌一边朝嘴里塞桃子,一边纠正束穿云的错误。
“是,是西山,”束穿云轻笑,放下手中的马车窗帘,回头和元凌说起了话,“阿凌,你说青云先生的武功怎么样?”
“咳咳,”元凌被桃子噎住了,“水,水。”
一旁的小月急忙从包袱里掏出水壶递给了她,随后又为她拍了拍后背。
元凌扔了桃子,咕噜喝了一口茶水,过了好大一会才觉得顺了气,她嗔了束穿云一眼,“穿穿,你别总趁人家吃东西时吓人家好不好?”
“吓着你了,”束穿云展颜,一双柳眉弯弯,双眼亮晶晶的,差点让元凌看的呆了。
“是啊,”元凌喃喃,穿穿笑起来好好看。
“你都没告诉我青云先生是你师叔,”束穿云撅起唇,佯装生气。
“嘿嘿,”元凌讪笑,“你知道了?”
“是,不然我怎会放心让杨儿去跟青云先生学习?”
“哎呀,我告诉你嘛,”元凌小脸娇嗔,“我师傅和青云先生是师兄弟,所以严格说来我也是青云山弟子。”
“不是说青云山弟子极少出山吗?”世人都说,青云山极其隐秘,除了青云先生出山行走,其余弟子皆无踪迹流出。
“也不是啦,”元凌挥挥手,“青云山弟子出山时从不以本名行走,除了青云先生名声在外,其他人皆岌岌无名,不过,说不定哪日你遇到的高人就是青云山弟子哦。”
元凌冲着束穿云眨了眨眼,束穿云伸手挠了元凌一把,元凌耐不住痒咯咯笑了起来。
想起前几日带杨儿去拜访青云先生时,青云先生展露的那一手轻功,束穿云不得不承认元凌说的很有道理。
若是仅以外貌取人的话,谁也不会以为那人就是青云先生。
世人眼中的青云先生博学声名远扬,但她看到的青云先生在武功方面竟也出类拔萃,当然除了有些懒散不修边幅之外,正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束穿云脑中千转百回,元凌既是青云山弟子,那元泊呢?
元泊会不会是青云先生的弟子?
后来过了许久,经历了许多事,束穿云才发觉自己对青云山弟子和青云先生的了解只浮于表面,原来她从没有真的认识过青云先生。
然此刻,她坐在马车里,听着雨滴敲打车篷的声音,只觉世间如斯寂静,若是没有纷争没有仇恨,在杏花春雨中,安于这江南小城度过平生,也是一件幸事。
这次来束家别院小住,随行的除了园子还有小月,此小月也是她和元凌从谢府救走的那个小姑娘。
小月因刺杀未遂之罪被打了五十大板,这也是为了给谢家一个交待,当然谢家也不会因为一个小丫头再和元家过不去。
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小月不过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就痊愈了。
因怕小月独身一人生活被谢家报复,束穿云和元凌两人本来商量着想把小月送到束穿云在兴平县的绣庄,兰儿就被安置在那里。
但是后来元凌看她聪明机灵,索性把她收在了身边。
束穿云想起小月和她说的话:“我和姐姐自幼没了爹娘,为了生存,我们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讨生活,姐姐身段好,长得又美,不过几年就成了戏班的台柱子,有一回去谢府唱戏,谢羽风看中了姐姐的美貌,趁着无人时强占了姐姐,姐姐万不得已留在了谢府。后来姐姐有了身孕,但谢羽风还未娶亲,谢府容不得这个孩子出生,他们要姐姐把孩子打掉,姐姐不肯答应,因我们是依乌族人,在我们族内,孩子是神赐的礼物,若是把孩子打了,便是对神的亵渎,姐姐觉得没了盼头,这才寻了死路。 ”
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姐姐,不过半个多月,本来灵动的小姑娘,双颊瘦削了下去,眼神中也没了光彩,跟着元凌也好,或许能让她重拾生气。
在平江府,同样是风流纨绔公子哥,一样的名声不佳,谢羽风是真小人伪君子,而元泊除了流连青楼外,倒是没传出与哪位良家女子有染。
只能说有些人有底线,有些人连底线都没有,畜生都不如。
“小姐,到了,”马车外传来园子的声音,她们此次前来别院轻车简从,园子自告奋勇做了车夫。
元凌听了这声音,圆圆的双眼闪现出欢喜,急不可待的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待束穿云跳下马车,只看到元凌跳跃奔向院门的背影。
雨已经停了,院门前的青砖湿漉漉的,脚下可见隐约的青苔。
“小姐,注意脚下,”小月在身后提醒束穿云。
“小月,你家小姐在前面呢?”园子瘪嘴不高兴了,这是她的小姐。
小月怔了下,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对束穿云福了福,忙上前去追赶元凌了。
束穿云轻点园子的额头,“你呀,小心眼。”
园子伸了伸舌头,“我是为她好,朝秦暮楚又不是好事。”
“是啊,是啊,园子心肠最好了,你说得都对,”束穿云漫步向前,和园子三两句的说起话来。
别院太大,待她快走到二门时,看守别院的王伯才匆忙赶来。
“小姐,您来了,”王伯看着许久未见的束穿云,激动的搓手,沟壑纵横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王伯,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好,都好,”王伯笑逐颜开,“大家都很好。”
束穿云点点头,从前她爹还在,最多时,别院里养着几十号人。
但从七年前开始,除了留下几个年老体弱不好谋生的,其他的都被她遣散了,七年来,她也只来了两回,院子大,人少,多少有些顾不过来,所以这处别院也越来越荒僻。
但从前她住过的院落,王伯却每日打扫,看着洁净整齐的房间,束穿云忽然放松了下来。
她此次来别院一方面是答应了元凌,另一方面,她也想去陈府看一看,陈家密道的出口到底通向何处?
陈又炎不肯说的秘密,也许从密道里可窥一二。
想起陈又炎,束穿云又不免有些憋屈抑郁。
前些日子,众所周知,陈又炎已被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