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恭和李氏一众的眼角都抽了一下子。
方才李氏说的是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保全后辈,而徐荣作为后辈,竟也高呼着同样的话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牺牲长辈保全自己,他还真是能耐啊!
这般贪生怕死又脸皮比城墙厚的东西,若不是大难当头,李氏只想抡起拐杖敲碎他的脑袋!而眼看徐荣一副殷切神色,李氏心里却隐隐想到了什么徐家落到这个地步,说到底还是子孙不争气吧?
若徐荣有徐策那样的本事,不,只要有徐策的一半!徐家如今还好好地,还是京城最显赫的名门望族吧?
至少,那些老国公的嫡系将领们,不会因为对徐荣这个嫡长子感到失望、担忧自家的前程,而转身投奔了徐策吧?
李氏只觉欲哭无泪。
荣大侄子,你也别太心急了。徐恭扯着嘴角瞧了他一眼:安王妃说了,要晋国公府拿出悔过的诚心来。晋国公府这些年做了不少冤孽,想要讲和,不如先弥补自身的过失。从前有一位姚夫人
李氏惊奇而茫然地望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向安王求和,和那个姚氏有什么关系?
这我也不知道啊!徐恭摊手道:我是个粗人,猜不透安王妃她在想什么!我也是奇了怪了,她为何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要我把当初姚夫人的尸身运回祖坟安葬,牌位入祠堂享受香火供奉,如此才能彰显晋国公府低头认错的态度!
什么?
李氏皱起眉头。
姚夫人这个人姑且不论生死关头,她哪里有心思计较当年恩怨。可傅锦仪提出的条件实在让她不明白,她不要大家的性命,不要徐策和林氏的名声,居然要为一个死去过年的人迁坟?
若是这姚夫人和她有什么亲缘,那也顺理成章,可李氏对姚夫人太了解了,姚氏和傅家没有半点干系。
傅锦仪又想做什么?
安王妃只是想看到您的诚心。徐恭又道。
李氏重重地叹一口气,旋即冷笑:我明白了。她这是想羞辱我啊!让我给一个死了多少年的贱妇认错,她不过是想羞辱我好,好。我连命都舍得,何况是颜面。这只是个开始吧?她日后还有多少屈辱等着我,她能给,我也能受着!徐恭,你帮我传话吧,就说我很快就按她的吩咐办!不就是一个过世的妾室吗?迁坟就迁坟,我都答应!
徐恭点了点头。
您能这样做最好。他解释道:但您也不要动怒,当年姚夫人是个可怜人,她对我还有抚养之恩,将她迁回祖坟也是合情合理我知道您当年和她争宠生了不少嫌隙,但您和她都是父亲的内人,都是一家人,就算不能情同姐妹,也该互相扶持。这么些年了,就算有什么仇怨也早该放下,您不能让姚夫人孤苦伶仃地流落在外
李氏静静听着徐恭的长篇大论,脸颊一抽一抽地。
徐恭这样的人,不单傅锦仪欣赏不来,李氏更是受不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整个晋国公府都指望着徐恭呢,李氏胆敢在徐恭面前说个不字?
总算等着徐恭闭上了嘴,李氏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事不宜迟,我这就领人去办,你,你跟我一同来吧
此后几日,晋国公府上下都为着姚氏迁坟忙碌开了。
李氏虽憋了一大口火气,为了求生倒也不要什么脸面了,尽心尽力地和徐恭一道去下人随葬的坑里挖了姚氏尸首,开祠堂祭祀迁坟。徐恭生性善良,他亲自跟随下人们至随葬地起坟验尸,看姚氏薄薄的白骨被裹在草席子里、口鼻都塞满泥土,一时悲悯地落了泪,还趴在旁边哭喊了好几声养母。
后头小心地将尸身搬至祠堂里,又亲手给腐烂得不成人形的姚氏整理仪容,边上紫檀木的棺材板和牌位一类都预备好了。他折腾了一整天也没整干净,毕竟人埋了几十年,该烂的都烂了,烂不掉的骨头和棉布衣裳早黏在了一块儿。徐恭遂又将尸身停在祠堂里,从外头请了明觉寺的几个师父来做法事,等明儿接着整。
能进晋国公府的,别说是人,就是一只鸟儿也是傅锦仪的心腹们层层盯着的。明觉寺里进去诵经的尼姑们,正是那个矮胖的致远师父领头。
师父们诵经的声音在漆黑的夜空里发出一阵嗡嗡的回音。她们盘腿坐在祠堂外间的小舍里,身姿端庄挺拔,神色坚定自持。其实做法事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主人家要求念诵千遍、百遍的,通常是从凌晨念到三更天,一日只睡两个时辰但这差事的报酬同样很丰厚,丰厚到但凡有名门望族来请,寺庙里的师父们大多要通过争抢才能得到机会。
致远师父撑着困意,一壁念着一壁在心里计算这一回的银钱。
就在她头脑发胀之际,她突地瞥见一个人影从窗外闪过,飘飘然进了停灵的偏堂。
她一个激灵,正要坐起来却又顿住了她想起来了,这里是被大司马将军下令围困的晋国公府,莫说是什么偷鸡摸狗之辈,便是刺客也进不来;另外,方才这人影可是从前门进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