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人当年是获罪处死的,她身上的衣裳首饰就是过世当天的穿戴,没有人会费心再给她梳妆、整理遗容之类。或许在旁人看来,佩戴珍珠的头面再正常不过,但在大老爷看来
大老爷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在姚夫人膝下寄养了三四年,记忆虽缥缈遥远,倒不是完全没有。
因着朝夕相处,大老爷记得姚夫人不喜欢佩戴珍珠,也从没有一件珍珠的首饰。
她不喜欢的原因,大老爷早就忘了。
但无论如何,姚夫人在临死前特意佩戴珍珠,这实在是没道理的。
若只是一件珍珠头面,大老爷倒也不会因这样一件小事无法释怀,非要大晚上地再来开棺验尸。问题是对姚夫人当初获罪被处死一事,大老爷是心怀愧疚的。
姚夫人害死了何夫人,老国公因此震怒,不顾情分下令处死她。当家主母李氏在旁边煽风点火,撺掇着老国公当天夜里就赐下了毒酒。姚夫人死的时候,可谓众叛亲离、凄惨绝望,她曾求还是稚龄小童的大老爷救救她。
她是没法子了,她只有一个女儿,没有亲生的儿子;徐家武将氏族,不看重女儿;大老爷身为老国公的庶长子,或许还有些分量。
当然,她临死前凄厉的呼救没能奏效。大老爷从小到大都没得过宠,在老国公眼里可有可无,又哪里能救得了她。
处死姚夫人的场面,大老爷还记得。
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对于他这样天性太过善良的人来说,眼睁睁看着亲近的人死在眼前、向自己求救却没有结果,那种心痛、愧疚和无助会成为他的心病。
所以他深深记得,当初姚夫人是怎样求他的姚夫人被护院们扭着胳膊往外拖,一边挣扎一边哭喊:我冤枉,你救救我,我真的是冤枉的,你帮我向你父亲求求情啊。
大老爷那时候还小,不大懂事。
等他渐渐地大了,老国公和李氏都不厌其烦地教导他说,姚夫人是罪有应得。
再后来,大老爷离家去了兵营,又随军奔赴南疆。很多年过去了,大老爷本能地相信了姚夫人罪有应得的事实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说的。但出于年少时的情分,他心里一直埋藏着姚夫人喊冤的那几句话。
如今再次见到姚夫人的尸首,见到这一套珍珠的头面,大老爷心里埋藏多年的疑惑终于滋长起来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四岁的幼童,他见过世面,经历过太多的事,也已经位居高位、拥有了所有高官应当拥有的能力。他迅速地察觉到,姚夫人的死因有问题。
他要查下去,要让姚夫人走得安心。这偌大的徐家,姚夫人举目无亲,只有他能帮姚夫人了。
大老爷小心翼翼地将姚夫人的珍珠头面摘下来了。
摘下来的时候,好几颗珍珠都松动了,散落在棺底。大老爷一颗一颗地捡起来,用先前预备好的细白棉布绢子包着。做完了这些,大老爷对念经的致远师父道:我们把棺材盖上吧。
您要盖棺了?
是啊,不看了。我方才看到姚夫人随葬的这些首饰都腐朽了,想着姚夫人生前爱美,戴着这些在地底下怕是会不高兴,因此我给她换了一件贵重的翡翠头面戴上,希望她会喜欢。大老爷解释道。
致远没有追问,从善如流地帮着他把棺椁盖上了。
大老爷捧着破损不堪的珍珠头面离开了灵堂。致远只盯着那厚重的棺椁,淡淡叹了一口气。
若真如安王妃殿下所猜测的那样今日开棺,倒真不算冒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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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带着珍珠头面回去了。
他一宿没睡,头面搁在他的床头上。等第二天清晨起来,他唤了几个心腹进来,让大家瞧瞧这头面上有没有什么蹊跷。
大家都瞧不出来,有一人笑说:就算这上头是掺杂了什么剧毒,埋在地底下多少年了,早该什么都没有了。
大老爷点了点头,脸色有些不好。他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寻思了很久。
他这人有个缺陷,就是头脑不灵光所有人都这么评价他,年幼时父母更是把他当成个傻子,就算长大了,同僚们也说他憨厚老实。
但实际上,说他笨还真是冤枉他了。他看着不灵光吧,每每到了战场上排兵布阵,又比别的将领睿智地多。否则也不能接连获胜捞了不少军功、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大老爷这人浑身上下都和别人不一样。
现在守着这件珍珠头面,他冥思苦想,总觉得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东西。他一根筋、认死理,既然怀疑了姚夫人有冤情,那就一定要查到底。
突然地,大老爷跳起来,高兴地想到:既然我们都瞧不出端倪,不如就把这里头的珍珠、黄金、白银等物一样一样地拆了,再砸成了粉,怕是就能有所发现了吧?
遂兴致勃勃地对一直等在身边的心腹们吩咐道:拿锤子和刀具进来。
这种法子要是让傅锦仪这样心思精巧的人知道了,保准要笑掉了牙。可大老爷笨人有笨法子,很多时候,还是笨法子比别的法子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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