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猝不及防,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邧帝慢慢抬起手,却朝她一步步逼近。
白色道袍下摆在暗红色地砖上滑动,林萱一步步后退,退到墙边,退无可退。
邧帝站在她面前,眼睛里一片猩红。冰凉的手指贴着她的脖颈,他分明没有用力,林萱却觉得窒息。
邧帝已经很久没用这种眼神看她,每次他露出这种眼神,林萱就要倒大霉。
因为三年前,她还不像现在这样好看,邧帝不高兴就把她关在笼子里,把她双手吊在梁上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还会故意带她去看吕太监怎么将活人扒皮。
她是邧帝养在笼子里的小玩意儿,他脸色一变,林萱就知道自己即将完蛋。
将死之时,她有些遗憾,没能将藏在假山洞里的银子告诉惠兰。
林萱后悔自己太小气,不舍得将银子送给惠兰。若真担心惠兰护不住那些银子,何不教她在出宫之前怎样将那些银子一点点带出去?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将来会落到不认识的人手中,林萱怄得心疼。
邧帝捏着她的脖子,却不用力,掌心里柔软触觉正在瑟瑟发抖,他很满意。
林萱背抵着墙,噙着泪看他:“陛下?”
邧帝五官很精致,是个俊美的中年男人,因为不食荤腥,常年辟谷,修成了白玉仙人之姿。他淡淡睥着林萱,充血的眸子中渡上一层深深埋怨。
“陛下,你别吓我!”林萱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邧帝忽然笑了,窗外的雪光透进来打在他侧脸上,他的笑容被衬得更加危险、邪性。“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想让你好好活下去。”
林萱说:“我也想好好活下去!”
听她这么说,邧帝却不笑了,直直盯着她,声里压着怒气:“你今日见过裴云瑾了?”
“见过。”
“为什么去见他?你喜欢他?”
林萱脑子飞速转动,分析邧帝愤怒的缘由是什么?
他现在受伤的样子,倒有几分像被深爱的妻子带了绿帽。
这三年来,林萱被邧帝宠得无法无天,岭南送来的妃子笑要最先送到她手里,她随口说想在御花园里打秋千,半个时辰不到秋千便已搭好。
她嫌灰色的道袍不好看,非要穿绿色的,他居然也同意。
昨日内阁议事,邧帝明知她是睁眼说瞎话从吕太监等人手里救下丁明辉,竟也毫不反对。
林萱缓缓的抬起眼,这是她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邧帝。
以往她不敢与邧帝直视,因为邧帝偶尔看她时会充满情谷欠。虽说宫里不满十四的妃嫔也有,可林萱不想成为邧帝的妃嫔,她想着将来能出宫、嫁人,过自由的生活。
人人皆有梦想,她也有,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她要“活下去”和“活得更好”之间做选择,当然得先择活下去。
林萱感觉到邧帝的手并未用力,且一直在颤抖,他或许不是真的想杀她,只是想听她解释。
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皇帝为什么会有这么这样的一面?他对宫里所有嫔妃都没什么感情,对太子也漠不关心。
林萱以为他只是变态,喜欢玩养成,把她当成小猫小狗,心血来潮时虐一虐,可享受片刻主宰世间万物的快活。
看来不是。
邧帝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女人。
震惊过后,林萱冷静分析了自己的处境。
等待答案的过程太煎熬,邧帝不耐烦了,硬着头皮收紧了手,却又怕真的伤到她,声音里隐约透着颤意:“你连解释一句都不愿意?”
快哭了吗?林萱愣住,连害怕都忘了。
一直以来,林萱以为邧帝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可他竟然哭了,多稀奇。
林萱五官精致,眼睛尤其漂亮,皮肤雪白,像猫一样慵懒。
邧帝的眼神在她漂亮的脸上游走,从她的眼角、鼻梁、打量到下巴。他用另一只手将她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后,跟藏在暗阁中的画中人简直一模一样。
每当林萱抿着嘴不高兴时,生气瞪人时,甚至冷笑着骂人时,邧帝总会陷入恍惚。
如同此刻,林萱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看他,邧帝仿佛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傻瓜!”
他讨厌被人可怜!
“我是傻瓜,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说完,他用力的掐住了林萱的脖子,一点点收紧,“你将一片痴心错付,被人弃如敝履,比我更傻!”
林萱眼冒金星,后悔刚才好奇心太重,没能及时解释。
就在她痛苦得快要晕厥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微臣裴云瑾,有急事奏禀陛下。”
那声音平静,无喜无怒,又隐隐透着不可侵犯的寒意。
林萱感觉掐着脖子的稍微放松,连忙抓紧机会,将邧帝开。她摩挲着自己滚烫的脖颈,喉咙里火辣辣的疼,背脊却是一片冰凉。
她咳嗽了几声,分明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过来,却要防着邧帝再次发疯,冷静抓住这次机会解释。
“我刚进殿的时候,世子就站在门口等。因为好奇,才看他一眼。可世子一直低着头,我连他长什么模样也没看清。”林萱眼泪簌簌而落,似融融梨花雨坠落在邧帝心间,隐隐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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