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敬定微微蹙了眉:“为何?”
江离撇撇嘴,大力地拍着他的肩,一副关爱智障的语调,“你若是傀儡,从一睁眼便被主人奴役到死为止,你不恨啊!”
赫敬定敛眸,唇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若是你,不恨。
可是敢说实话,势必会将这小丫头给惹毛,还是闭嘴为妙。
“可有傀儡懂爱?”赫敬定有些生涩地将这个字说出口,十分艰难,竟是要花毕生的气力,“人会……爱傀儡,那傀儡如何?”
江离被问倒了,茫然片刻,难得摇头。
“我不知道。”
她扯了扯嘴角,托了下颚冥思苦想了许久,道:“我至今未曾见过书中记载的‘智傀’,原本以为老爹那么厉害,手下的杜若肯定是,结果……”
江离无语地冷哼一声:“我太高估他了。”
毕竟百年大族江家都能毁他手上,再怎么天才也是个恋爱脑,搞事业不适合他。
赫敬定轻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被后者不爽地拍掉爪子。
这厮愈发不像话了。
决明能与赫敬定一同血战到最后仍保有小命,自然是有相当实力,休战后偷偷地趁人不备在战场上寻一块大山的残骸带回来并非难事。
不多时他便回来了,只手臂擦伤了些许,不严重,随意包扎一下即可。
“王爷,如雪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带着援军和补给赶来?”决明担忧道,“我读书少,您别骗我!”
赫敬定睨了他一眼:“轻视李如雪你是找死。”
区区活人,敢在杀戮一事上和战傀相较,无疑是自寻死路。
哪怕李如雪只是江离随手做出的普通战傀,也能以一己之力击毁十个大山。
战傀,本便是偃师为了军事战争而特意制出的人形屠戮武器。
果不其然,江离修理好了铜雀、将其放飞后不出一个时辰,浩浩大军赶至,马不停蹄地杀往敌军阵营,李如雪扛着一人直接冲进了营内,丝毫不留情地将人摔在了地上。
她先向赫敬定福了一礼,后屈了膝对江离道:“是他领了二百人破坏木桥,以至援军前进之路断绝,不得已停滞于原地。”
决明诧异地打量着李如雪。
她居然越过王爷,向离姑娘汇报情况?!
“我见不远处的巨木甚是结实,便将其拦腰折断,扛去作木桥了。”
决明一脸愕然。
扛巨木?!
她确定不是在搞笑?!
江离踢了一脚躺在地上被绑成了虫的家伙,懒洋洋道:“断了桥便束手无策,活人还真是蠢啊。”
“陛下曾下旨,凡大祁子民十年内皆不得习偃师之技,将士们多为普通百姓之后,不会修桥很正常。”
赫敬定掀开了人质头上的黑布袋,在看清他面容之际眯了眯眼。
“是你?”
除夕,戌时。
一败涂地的襄王被两名将士押送至赫敬定帐内时,江离在帐外坐着烤肉吃。
她舔了舔嘴唇,小耳朵抖了抖,想偷听些动静,却被决明故作“娇柔”的大声嚷嚷给吵得什么也听不到了。
“疼——好疼啊!”
李如雪不知是诈,当即报以歉意的一笑:“公子抱歉,我尽量轻些。”
分明只是手臂上的小伤,却闹腾得好似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江离冷笑一声,不语。
决明被心上“人”包扎伤口,幸福得几乎要昏过去,见一旁的江离被赫敬定给拎着后领放在帐外、还被严令禁止偷听军务——他乐得不行。
贱。
“离姑娘,这怎么王爷不让你进去呢?”
江离若非盲人,必会翻个大白眼给他。
奈何决明是赫敬定的近卫亲兵,不能杀,她又被狗男人的“不准胡闹”给恼得半死,气冲冲地狠狠啃了一口手中的肉串。
李如雪垂首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兀的笑了笑:“我很羡慕王爷可以对主……离姑娘说‘不’呢。”
决明:“这么简单的事,羡慕什么?”
他个没脑子的东西自然不理解李如雪话中的深意,江离倒是格外惊愕,“我可没限制过你的自由、也没欺负过你。”
变成智傀、痛恨主人也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别坑她。
她可是天下好主人。
李如雪无力地苦笑:“离姑娘误会了。”
江离起身掸净了身上的土,小心翼翼地凑到营帐旁,竖着耳朵偷听。
不让听?她偏听!
本还因那根断指产生了一个极为荒谬的猜测,如今看来,小定子便是川穹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若赫敬定真是傀儡,便不会在她未应允的情况下强吻,也不会说出“不”字违抗主令,更不可能最初相遇时不认识她。
“除非……他是情智全开的天傀。”
江离刚产生这念头便被自己打消了。
“小定子是狗皇帝亲封的镇远王,他总不会封个傀儡吧。”
她释然一笑,随口嘟囔:“除非赫临逍和他那一窝皇室全是傀儡,王王相护。”
这怎么可能呢?
帐内只剩下了赫敬定和襄王两人,一片死寂,沉默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镇远王,我敬你是个英雄。”
襄王率先开口,那声音竟格外苍老疲惫,全然不像传闻中年仅三十余岁的青年男人,英姿勃发全然不剩,只有颓然与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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