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胸中已经波涛汹涌,昭娘还是沉住了气,表现得一如往常。
“老郑,既然我来你家中做客,依礼是不是应该先拜会你家大娘子?”
“哎,不用,你是我的贵客,她见识短招待不好,别说这个了,昭娘你先看看这住处满不满意,要是有哪里觉得不如意的地方,一定告诉我,我马上让下人换!”
郑遨难掩内心狂喜,原本十年前买下这处院子就是准备和昭娘成亲之后住的,虽然晚了十年,但终于是要得尝所愿。
昭娘看着屋内的构造与陈设,郑遨大概是以为她被今日发生的事情吓得脑子都不清楚了,根本发现不了以这里的格局应该是当家主母住的院子才是。
又或者郑遨是故意为之,有意以此来让她心中感动?昭娘不得而知,她只佯装柔弱地扶了扶额头,谎称道:“老郑,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有些不舒服,想歇歇。”
“好,好,快进去躺一会儿,我到外面等着,等你睡醒了再陪你吃饭,家里的厨子是我专门从帝都请回来的, 做得一手好菜,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既如此,昭娘先在这里谢过郑大人了。”
“你看你,不是说不舒服么,还不赶快进去歇歇还这么调皮。”郑遨嘴上责怪着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走的时候更是贴心地把门关上,丝毫没有察觉里面的昭娘转入屏风后便一直在警惕地偷听着外头的动静。
确认郑遨已经走远了之后,昭娘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后窗,果不其然,窗户被人从外边锁死了!所幸她自幼生长在南陵的十万大山里,最擅长的莫过于各种逃生之术。
昭娘取下藏在发髻里的细长铜丝,将其拧直了从缝隙里伸出去,不多时便撬开了窗户外的锁头,她撕烂碍事的裙摆,蹑手蹑脚地从后窗跳了出去。
离开郑遨府上之后昭娘一路向南,穿过僻静的小巷子抄近道准备出城重返军营,谁知就在必经之路的城门口遇到了正与守城官兵站在一处的郑遨。
郑遨眼底掠过一抹痛色,心痛难忍却又明显是意料之中,他朝一旁的官兵摆了摆手,官兵们即刻领命拔剑冲了过来将昭娘团团围住。
郑遨缓缓地走了过来,他的鬓角已经长出几缕白发,确实比不上正值壮年风头无两的刘有成,可是一片真心十年痴情被人无情践踏,即便那个人是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郑遨仍旧怒火中烧。
“昭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嘿嘿,好巧啊,行,在这儿遇到你也省得再跑一趟了,老郑,我刚才想起来有件急事要出城去办,能不能劳烦你跟守城官兵打声招呼,放我过去。”昭娘和往常一样笑容甜美,语气也是轻松自在。
郑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直觉心如刀绞却还是忍不住追问:“我自问行事缜密,究竟是哪儿露了马脚?昭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话从何说起?”
“你我都是聪明人,事到如今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是何处看出了破绽?”郑遨再三逼问。
昭娘看了看他,视线又扫向周围官兵,其中好几个熟面孔,是酒肆常客,昭娘记得曾经听他们喝多了以后谈论起刘郑两位将军,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刘有成不近人情,而郑遨更加能体恤下属,可见他早就开始邀买人心了。
“老郑,你追问这个有何意义?”昭娘自知插翅难逃,干脆撤下脸上的假笑,静静地看着郑遨反过来问道:“其实当年的悲剧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对吗?”
“哈哈,哈哈哈……”郑遨仰天大笑了三声,神情悲痛且癫狂,原以为他会抵死不认,谁知他竟然快步走过一把抓住昭娘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扯到了马背上。
“你若真想知道当年真相就乖乖随我回去,到家后我自会把你想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昭娘原本还想挣扎,听见这话后随即放弃了抵抗,即便明知前面是火坑,为还逝者一个公道,她也要往里跳。
二人共乘一骑,很快便又重回郑遨府上,只是这一回昭娘不再被奉若上宾,而是一下马就被双手反绑在身后,粗暴地拖进了柴房,郑遨气急败坏地将房门反锁之后便一直满脸阴郁地看着她。
昭娘冷下了眸子,语气更是如同寒冰,“郑遨,我已经落在你手里,现在可以说了吧?当年的惨案究竟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是!就是我买凶杀人!”郑遨虎目瞠圆,神色癫狂得令人惊心,他一步步逼近,抓住昭娘的肩头用力地摇晃起来,“是我雇人半道劫杀,而且你肯定想不到,玷污刘有成妻子的就是我!没错,全都都是我做的!”
“昭娘,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可是为什么我始终走不进你心里?你可知这些年我无一日不在后悔,当年千不该万不该,就不应该带着刘有成到你的酒肆去!”
“是我!明明是我与你相识在先,有道是兄弟妻不可欺,刘有成却全然不顾多年兄弟情谊,竟然抢走了你!昭娘,昭娘……你说我如何能甘心?”
“郑遨!你我虽相识在先没错,可我对你从来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何来兄弟妻之说?”昭娘直至今日才发现在郑遨内敛敦厚的假面具下,竟然藏着如此疯狂的性情。
她着急地辩驳道:“是我对刘有成一见倾心,起先他并没给我任何回应,是我苦苦纠缠之后我们二人才有了交集,郑遨,就算你要恨也应该恨我,怎么可以迁怒刘有成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刘有成硬生生从我手里抢走了你,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尝尝我心痛如绞的滋味罢了!”
郑遨早就已经因为执念而困在了自己的心魔里,根本听不进任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