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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昶嘴里咬着个包子,坐在那张“御用”八仙桌旁,听萧明楼与那赵掌柜和别的客人闲聊瞎谈,倒也了解了不少事。
    比方说,说书先生每三日来一回,待到晌午十分便走,锦鲤客栈只收他的茶水钱,别的再不多收。不像别的客栈,不管是弹琴卖唱还是说书,都得给“场地费”,僦钱就抵得上说书人一大半的打赏了。
    按萧明楼的说法,说书先生给店里带来了热闹,客人叫的茶水点心也比平时要多,他们挣这些钱也就足够了,犯不着去斤斤计较那些租场子的钱,让人费半天唇舌还捞不到好。
    何况这位先生说的故事他还挺喜欢听的。
    祁昶再次肯定,萧明楼是个不缺钱的主儿。
    而且行事颇有些大方。
    也就是说,让他卖身换僦钱之事,萧明楼说不定真是按照市价来算,又或者是另有他的一番道理。
    思及此,祁昶便朝萧明楼看了过来:“萧……少东家,我有话想和你说。”
    “少东家这三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我还真有点不适应。就你这般表面恭敬,实则谁也没放在眼里的性子,我看你私底下肯定不是这么叫我的,省掉那些假惺惺的称呼,你还是唤我明楼吧!”萧明楼一语道破,眯着眼睛斜看过来,沾着糖粉的唇如红菱般微微勾起,“我猜,你是想和我说,要将施姑娘送去她被托付的地方,可对?”
    祁昶微愕,随后点了点头:“正是。我虽……已经是你客栈的人,但你亦答应了施家小姐,等我将她送去张家,再回来给你当店小二。”
    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却在对上萧明楼那如秋水缱绻慵懒又多情的眸子时,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到时我一定会回来,你不必担心毁约。”
    萧明楼歪着头,浅笑着朝他伸出手,朝他偎了过来。
    纤细柔白的手指比寻常人体温要低,祁昶握在手中,眉头便是一皱,若非感知他脉搏还好端端地在跳动,他恐怕以为萧明楼是个重伤垂死之人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他看着萧明楼朝他靠过来,一时也不知是该推开他,还是不推开的好,嗓音艰涩,“你不舒服?可要找个大夫过来?”
    “我天生如此,习惯便好了。”萧明楼不甚在意地说,将下巴枕在他的肩上,懒洋洋道,“你扶我起来,我有点使不上力。”
    “到底哪里不舒服?”
    萧明楼见他绷紧下颌,身体发僵,眼中却又难掩担忧,不由调皮一笑:“吃多了,有些积食,除此之外就再没其他地方不舒服了。”他故意又贴近了祁昶两分,玩笑般地说,“大夫就不必请了,不过你可以帮我揉揉肚子。”
    祁昶稍稍想象了下一个大男人帮另一个人大男人按摩肚子的画面,着实是有些辣眼睛,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张脸绷得愈发肃穆严厉,加上面上数道疤痕交错,让人见了就想绕道走。
    偏偏萧明楼却敢扒着他的肩膀笑。
    “没点正形!这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好不要脸……”远远听见有人小声嘀咕,祁昶一偏头,就看见果然是施月莺的丫鬟兰儿又有看不过眼的事了,只不过这回倒不全是冲着祁昶来的,反倒是萧明楼得了她的白眼更多。
    萧明楼看见了也浑不在意,反而朝兰儿勾了勾手:“方才阿丑说要护送你家小姐,不知你们打算何时启程,可还缺些什么?”
    他说得大方,神态语气似乎已经将施月莺的盘缠都包在身上了,倒让显得兰儿过于小气计较,不识好歹。她虽眼界短心眼小又嘴上不饶人,可此时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因此讷讷地望向萧明楼,脸色涨红。
    好在她家小姐就旁边,施月莺忙过来替她解围,顺道回答了萧明楼的问题:“萧公子,实不相瞒,我们除了一辆马车之外,就只有一些金银细软,也不知道能否用金银换些灵石,更不知修真界的城池分布,我们只知道要去地方乃晗城张家,可晗城所在方位却是半点没有头绪,父亲在世时也没说过该如何去寻。”
    “这好办,”萧明楼打了个响指,“金银你们就自己留着吧,我说过用阿丑换房资,还能找几块灵石给你们的,这些灵石够你们一路走到晗城了。至于问路的事,回头让赵大给你们弄一份路观图回来便是。”
    赵大就是赵掌柜的名字。
    祁昶注意到,当着外人的面,萧明楼叫赵掌柜是直呼其名,但对他叫的却是“阿丑”这个名字。
    祁昶并未将自己的名字告诉施月莺主仆,施府之人皆以为他失忆后什么都不记得,只管他叫阿丑。施老爷虽待他不薄,可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祁昶,那并非他的归所。待他偿完施老爷的救命之恩后,终有一天是要离开施家的,因而也没必要再与施家有更深的牵扯。
    此时萧明楼仿佛与他心有灵犀,唤他阿丑,像是在帮他保守秘密。
    祁昶刚这么一想,就见萧明楼转过头来,单眼一眨,给他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祁昶心中失笑,萧明楼果真什么都知道。
    这边厢两人的眉眼官司还在继续,那边施月莺却根本没注意到,而是有些踌躇道:“多谢萧公子,只是……我们似乎劳烦公子太多了。”
    “不妨事,这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萧明楼从盘子里拣了块水晶梨花糕,递到祁昶的唇边,眼睛晶亮灼然地看着他,“这可好吃了,本店招牌,你尝尝?”
    祁昶僵坐原地,也看见施月莺脸上不自在的神色,他抬起手,本欲推开萧明楼,却在触及那冰凉手腕时,忽而改了主意,从他手中接过那块梨花糕:“多谢,我自己来。”
    他赶忙将梨花糕扔进嘴里,咀嚼几下便吞了进去,压根不敢细品,只感觉到一股甜而不腻的滋味在口颊中扩散,舌尖生津。祁昶在吞下糕点后一抹嘴,接着方才的话茬道:“路观图什么时候能到手,我想尽快将小姐送去晗城。”
    “牛嚼牡丹。”萧明楼哼了声,答道,“快的话今日傍晚就能弄到,明日你们就可启程了。”
    “多谢。”
    祁昶与施月莺一同开口,萧明楼却用那沾有糖霜的指尖点了点祁昶的唇:“你是我的人,和我说什么谢。”闹得祁昶的脸色更黑,施月莺主仆的脸色更红了。
    当日祁昶拒绝了萧明楼在雨城附近逛逛的提议,整日待在客栈里,不是喂马便是坐下擦拭随身的短剑。
    “你家小姐都趁着雨不大的时分到外面转转去了,偏你跟一桩楞木头似的,哪儿也不去,好没意思。”
    萧明楼在客栈后院寻到他,也不顾自己一身名贵的云纹锦袍,撩开衣摆就在祁昶身侧的石阶坐下,托腮看他擦拭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剑。
    祁昶连眼皮也未掀:“她已经不是我的小姐,而你是这里的地头蛇,你想逛街没人会拦着。”
    “可我想带你去呀,你不是头一回来么?”
    这话语气又轻又软,就像祁昶之前吃过的那块水晶梨花糕,甜而不腻。
    这般撒娇的情状,却不会让萧明楼显得放荡丶女气,或许是因为他生得的确好看,而人总是对美好的事物更多几分包容,又或许是因为他目光真挚,如赤子般纯洁无垢,令人忍不住就信了他的话。
    祁昶注意到他语气里透着的笑意,冷冷地瘫着一张脸。
    他又了解到萧明楼的一个坏习惯,那便是调戏自己。
    祁昶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去理会他的话,继续擦拭手中兵刃。
    萧明楼又没话找话地问他:“你擅用剑?为何用的不是长剑,而是两尺短剑,这有什么讲究么?”
    “……没有,用着顺手而已。”祁昶答完,才想起自己刚在心里说了不理他,没想到才过去片刻就打了自己的脸,脸色不由又黑了一分。
    “你生气啦?是我哪句话惹到你了吗?”萧明楼伸出手,软软凉凉的指尖抚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力道很轻,轻得教人发痒。
    祁昶快速而用力地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绷紧脸色:“我不喜欢有人动手动脚。”
    “如果我偏要呢?”
    就在电光火石间,萧明楼动作快到几乎肉眼几乎无法捕捉,他没被握住的那只手猛地从祁昶手中夺过那把短剑,随即就地一委身,纤瘦的身子在狭窄的空间里灵巧旋转,最后偃身横躺,头枕在祁昶的膝盖上。
    他自下而上地抬眼看着祁昶笑,如同美人枕卧,投怀送抱。
    可随即萧明楼手举着那把短剑,手使了个灵巧的劲,将剑尖指向了祁昶,轻轻地在祁昶胸口划过,剑风便将衣带割断,露出肌肉精悍的胸膛。
    “是把好剑。”萧明楼感慨着说完,察觉自己被禁锢的手已经被人放开。
    祁昶目光如刀地朝他看过来,单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那瞬间令他心脏鼓噪的不但是剑风带来的危机感,还有对萧明楼灵活优美的身形动作的感叹与赞赏。
    那令他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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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昶:这就是传说中的下马威吗?
    萧明楼:想多了,我只是坐累了,想找个地方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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