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从昏迷中清醒不久,就被带到这里。顶着鼻青脸肿的模样,他头上缠了好几圈纱布,昏昏沉沉地陷在铐紧锁铐的讯问椅上,两眼灰败,不论面前的郑国强问他什么,都始终只字不语。
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二十四小时内必须被送往看守所,郑国强没时间再跟他耗下去,五指重重叩了叩桌面:“基金会洗钱的事不愿意说,国际人口贩卖跟组织卖/淫的事也不愿意说,是吧?”
毫无反应地垂着脸,杨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膝盖,没给他哪怕一个点头的回应。
“行,那就说说许菡。”郑国强拨了下手边的比,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倚向身后的椅背,“当年你们买通的法医已经招供了。许菡根本不是意外溺死,而是闷死。她是死后才被抛进水道的,对不对?”
迟钝地捕捉到熟悉的名字,坐在讯问椅上的男人略微抬眼。他眉骨很低,从这个角度看,浓黑的眉毛几乎和眼睛贴在了一起。
“你们不急着问我基金会跟小孩子的事,是因为许菡都告诉你们了吧?”动了动青肿破皮的嘴角,他扯出一个笑,“她到底是怎么告诉你们的?之前她女儿全天都在我们的监视里,她就一点不怕我们杀了她女儿?”
郑国强眯起眼:“你的意思是,你们一直在以她孩子的安危作为威胁,变相监/禁她?”
“哪止啊?还有她老公的命。”眼里的渐渐有了亮光,杨骞靠着椅背咧开嘴角,“你们不是已经搞清楚我们这一连串——用你们的话怎么说?利益链条?”他嗤笑一声,语气傲慢,“我们这一连串利益链条是怎么运作的,你们不是已经搞清楚了吗?要不是这回连根拔了,也不敢动到我们这一环来吧。赵亦晨又算什么?还不是跟你们这些人一样,小小的刑警队长……就算搞不死你们,要把你们搞进号子里也是轻而易举啊。”
听着他满嘴的不屑,郑国强脸色没有变化。倒是一旁负责记笔录的警察顿了顿,悄悄看他一眼,才接着敲击键盘。
“既然是这样,”郑国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杨骞的眼,“为什么还要杀许菡?”
“还不是她自己找死啊?”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来,对方歪着嘴笑,“不仅自己想跑,还想把她女儿也带走。要不是我们及时逮到她,那天她都要跑到她老公那里去了。她老公是什么人?条子啊。她失踪那么多年突然出现,就算她自己不讲,她老公能不查吗?到时候要堵的嘴可就不止一张了。”
“她是自己要跑的?”
“不然呢?”
拿出那张字条的照片,郑国强把它推到他眼前,“那这是什么?”
含笑的目光定在照片上,杨骞过了好几秒才在模糊的视野里看清照片中的东西。他脸上的神情滞了滞,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
“看到没有?写了让她看完就烧掉,结果这狗/娘养的没烧。看到没有?”他抖着肩膀笑得夸张,笑到最后便忍不住开始咆哮,每一声都带着颤抖,不知是因为欢喜还是愤怒,“她没烧……她没烧!她还留给你们!她根本就不相信她妹妹!她就算死了也要拖许涟下水!”
“好好说话!”猛力一拍桌子,郑国强扬声呵斥,“许涟暗示许菡逃跑,然后你们又以逃跑为由杀死许菡——这不是给许菡下套是什么?你还说她是自己跑的?啊?”
“许涟害她——你是说许涟害她?”愈发神经质地抖着肩膀哼笑,杨骞好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肩膀抖个不停,“也就许菡那种自私自利的女人,还有你们……你们这些条子会信。”他喘一口气,稍稍前倾身体,仔细瞧着郑国强的脸,“找人鉴定过了啊?许涟的字迹?我一个三流的仿写也能骗过你们的鉴定机关,看来你们的鉴定也没什么狗屁用……”
郑国强锁紧眉心,“这是你写的?”
“啊,我写的。”试图耸耸肩膀,杨骞讥诮地重复了一遍,“我写的。”
“你给许菡下套?”
“当然是我了。”他一脸无所谓的嘲讽,“知道能让孩子藏在衣柜里出去的,除了她们两姐妹,就只有我啊。”
后半句话来得没头没脑,让郑国强的眉头不由得拧得更紧。
“杨骞,这里是公安。”他警告他,“你最好端正态度,把事情老老实实从头到尾地供述一遍。”
合上眼仰起头,杨骞止不住地哼笑。
“晓得许菡八岁的时候,是怎么从许家逃出去的吗?”他慢悠悠地开口,“她带着许涟,躲进一个要跟其他旧家具一起运走的衣柜里。还是许老头精明啊,马上就想到了。那批家具被送到火车站,还没卸货就被截下来。你们猜怎么着?”
睁开双眼,他重新看向郑国强的脸,不等他回答,就忽然开始了爆笑。
“她丢下许涟跑啦!跑啦!那是她妹妹啊——她明知道许涟被抓回去会有什么下场,但她还是跑啦!跑啦!”仿佛在宣布什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猖狂地笑着,笑得眼角都渗出了眼泪,“那个时候许菡才八岁!八岁就干得出这种事,你们说狠不狠?啊?”
郑国强平静地观察着他,没有开腔。
“狠啊!当然狠啊!”被束缚的双手紧紧捏成拳头,杨骞涨红着脸直直地与他对望,目眦尽裂地绷紧了肌肉,“但她再狠他们也护着她啊!他们都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啊!许涟不杀她——许老头不杀她——他甚至可以把许菡带回来,把所有财产都留给她!就为了牵制我!牵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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