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进追问:你约了什么朋友?
佳期冷着脸答:男朋友。
郭进倒笑了:别骗人了,你哪儿来的男朋友?油光发亮的一张脸凑上来:我请你吃饭,嗯?
最后那句长长的尾音真把佳期给恶心着了,只恨电梯下得慢,自己不能立刻跳出这牢笼去。幸好手机响起来,她像捞到根救命稻糙,立刻接听。
佳期?富有磁xing的男xing低沉嗓音,郭进的眼光嗖嗖的剜在她身上,她只差没感激泣零这通电话的及时:是我。
我是阮正东,晚上有没有时间?
她马上答应:好,我刚刚下班,你来接我?
他笑声慡朗:给我十分钟。
郭进真的好耐xing,一直在写安楼前走来走去,直到看到阮正东的那部车,和她上了阮正东的车扬长而去,一刹那郭进的脸色真令佳期觉得大快人心。她本来不是虚荣的人,但有白马王子似的人物翩然而至,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是不感激的。所以上车之后,对阮正东也就特别假以词色,老老实实陪他去吃了一顿饭。幸好这顿饭也不是他们单独两个人,而是一大桌朋友,有男有女。酒足饭饱就凑台子打麻将,不知道有多热闹。他们牌打得极大,谁赢了谁就满场派钱,凡在场不管是谁的女伴人人有份,起初独独她不肯要,于是便有人叫:正东,你这女朋友前所未有啊。
阮正东也只是笑,慢条斯理的往烟缸里掸着烟灰,随手将那几张红色的钞票塞到她手里去:别不懂事。语气温和,像教训小孩子。
翌日全公司皆知她有位有钱的男朋友,郭进的嘴里说出的话来颇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也不知道看上她什么?
其实佳期心里也奇怪,为此她专门拿出化妆镜左右端详,她是典型的中人之姿,皮肤白,眼睛大,但并不甚美,眼神甚至有些呆。这阮正东几乎是从天而降,到底是看上自己什么。
周静安一直十分八卦的追问她:做有钱人的女朋友,是什么感觉?
她答:我不是他女朋友。
周静安怪叫:那你是什么?
佳期想了想,还真觉得头痛。其实她觉得际正东的追求不过是一场闹剧,所以不愠不火的看下去,何况还可以当挡箭牌,免看郭进那秋天里的菠菜。阮正东约十回,她也跟他出去一两次,每次都是上餐厅吃饭,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大队人马吃喝玩乐,每次虽然玩得疯,但都是正当场合,他也并不见得对她真有啥企图。时日久了,渐渐像是朋友。起初双方都还装模作样,他装正人君子,她装淑女贤良,其实见面少,十天半月她才见着他一回,见着也不过吃喝玩乐。后来渐渐像是麻木,她索xing在他面前很放松,所谓的原形毕露。他向来不缺女人,而她又根本无意于他。
有天晚上阮正东送她回去,也是喝高了,偏偏还将车开得极快,在高架上一路风驰电掣,她提心吊胆,说:我们还是打车吧,酒后驾驶叫jiāo警拦住了多不好。阮正东瞧了她一眼,他是所谓的丹风眼,眼角几乎横斜入鬓,因为喝了酒,斜睨着越发显得秀长明亮:怎么,不乐意跟我一块死啊?
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倒想跟你一块儿死呢,省得每次跟你在一块儿,你总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听惯了他胡说八道,也懒得理会。他却自顾自说下去:你说,我这个人有什么不好,一表人才,名校海归,有风度有学历有气质有品味有形象,怎么着也算青年才俊吧,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哎,尤佳期,我跟你说话呢,你甭爱理不理啊。
她只得回过头瞧了他一眼,说:待见你的人太多了,还轮不上我呢。
他嗤一声笑出声来,说:你当她们真待见我啊,那是待见我的钱呢。
她也嗤的笑了一声,说:阮正东你又上当了吧,其实我比她们更待见你的钱呢,不过我这人的道行高,言qíng小说看了七八百本,知道你们这种人偏偏最愿受人不待见,对踢到铁板最有兴致,所以我yù擒故纵,专门不待见你,好放长线钓金guī,其实我做梦都等着你向我求婚呢。
他一笑:哟,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没想到啊,哎哎,既然这样,不如咱们明儿就去把证拿了吧。咱们两个坏坯子,才算得是天生一对儿。
她说:两个坏坯子不敢当,这世上没有有钱的坏蛋,只有没钱的穷光蛋,我可不敢跟你天生一对儿。再说我还年轻,这么早嫁了你,回头万一再遇上个比你更有钱的,我岂不亏大了。
他哈哈大笑,眉眼全都舒展开来,车内真皮座椅淡淡的膻、空调风口chuī出的静静香气他身上的酒气烟气男人气息她觉得闷,按下车窗,风立刻灌进来,呼一声将她头发全chuī乱了。
他说话从来是这种腔调,真一句假一句,她猜不透,只好一概不信。
第2章
一来二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阮正东不再带她去打牌,吃饭也总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甚至偶尔会亲自开车到公司楼下等她,佳期渐渐觉得不安,最后终于提出来:我们以后别见面了吧。
阮正东怔了一下,说:行啊。顿了顿说:那今天我送你样礼物吧。开车带她去珠宝店,看小姐一样样的将璀璨晶莹捧出来给她过目,她不是不虚荣,也喜欢这样的场面,大粒大粒的钻石,裹在黑丝绒里,闪亮剔透如同泪滴,怎么看都赏心悦目,但不知为何,最后挑来挑去,只选了一根十分便宜的细细铂金链子。她习惯了不贪心,因为太好的东西,她总是留不住。
回到车上阮正东一声不响,他车开得极快,CD里放一首老歌,是《斯卡布罗集市》,不留意就闯过一个红灯,白色炫光一闪,她莫明其妙有些害怕。果然阮正东一脚踩下刹车,扳过她的脸,狠狠的吻上去。
那样大的力气,紧紧箍着她,就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他从来不是这个样子,这么久以来,他几乎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他身边的女伴走马灯一样,换了又换,亦并不甚瞒她。他将她不远不近的搁着,像是一尊花瓶,更像是一件新衣,他新衣太多,所以并不稀罕,反正挂在那里,久久不记得拿出来。有次喝高了,半夜打电话给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话,后来电话那端隐约听见远处女人娇滴滴的声音:正东,你洗不洗澡啊?他说:就来。嗒一声将电话挂了,剩了她哭笑不得。
她死命挣不开,最后急得哭了。阮正东终于松开手,有些惘然的看着她,后头的车全在不耐的按喇叭,就在那样嘈杂的震天响里,他喃喃说:怎么会是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不懂,眼泪还含在眼眶,一触就要漱漱的落下来。
他不肯放她下车让她打的,最后还是坚持送她回公寓楼下。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他再没出现在佳期面前。
周静安对这个收场非常失望,狠狠批评她:尤佳期你这个猪头,连有钱人都不会牢牢抓住。
佳期唯唯喏喏,说: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佳期的生活迅速恢复平静,唯一例外是多了那盒火柴。huáng昏时分她偶尔坐在桌子旁,取出火柴来划燃一根,目不转睛看着它一点一点燃成灰烬。这种特制的火柴,自从与孟和平分手之后,她有许多年没有见到过了。细而长,可以燃很久,一盒却并没有许多根,所以她很珍惜,更多时候只是举起火柴盒在耳旁轻轻摇动,沙沙如急雨,听到这声音,就觉得愉悦。
公事还是冗杂紧张,她和上司去跑一个大客户,跟了近半个月没有结果,耐心几乎消磨殆尽,结果这天从接待室里一出来,顶头遇上一个人十分眼善,佳期不由微微一怔。
是阮正东的朋友,起初总在一块儿打牌,就是说她前所未有的那人,佳期仿佛记得他姓容。果然上司满脸堆笑:哟,容总,幸会。将佳期介绍,对方也认出她来,原来这间公司是他名下,得知他们的来意,转头吩咐秘书三言两语,顿时柳暗花明。上司喜出望外,心花怒放,悄悄夸她:行啊,几时认得了容少都不吱一声。马上趁热打铁,让她先留下来与对方协商细节事宜。
谈完了公事,容总才问了一句话:怎么没见你去医院看正东?
佳期猛吃了一惊,还没等她作声,容总已经叹了口气,说:你去瞧瞧他吧。
佳期犹豫了整整两天,才到医院去。
没想到医院里也热闹非凡,半条走廊上都堆着鲜花,护士一听她问阮正东哪间病房,眼神顿时生了异样:1708,就是左拐的第四间。
门是半开着的,病房是套间,布置得不比酒店差,四处都是鲜花与水果,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里间有人哧哧轻笑,声音娇俏甜美。她静静的待了几秒钟,本来想敲门,最后还是转身走掉了。
走廊静而空,回响着她自己的脚步声,这里是专用病区,佳期曾经来过这里一次,是陪孟和平。后来孟和平的妈妈说想吃榛子蛋糕,孟和平就下楼去买。
然后,孟和平的妈妈不紧不慢的对她说了一句话:你配不上和平,所以请你不要再拖累他。
那时的自己,是多么仓惶和láng狈。
她模糊的想,走廊那头出现了一个身影,高大、熟悉,眉目分明是她日夜思念的样子,她恍惚的想,白日梦的幻觉竟然如此真实。
对方渐渐走近,她微微仰着脸,近乎贪娈的注视着,连每一根眉毛都如此清晰真实如同烙印在她心上的样子,他变了许多,但又似乎根本没有变,他是孟和平,就是她永远都记得的孟和平。
她忽然惊得要跳起来,孟和平!
他站在那里,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她,她目瞪口呆,他也怔住。
走廊两侧全是鲜花的芬芳,玫瑰与百合,勿忘我与素馨兰,qíng人糙与海芋大捧大捧包装jīng美的花束与花篮,而他们站在花河中间,傻瓜一样的瞪视着对方。
佳期忽然手足冰凉。
是孟和平,竟然真的是孟和平,她竟然会遇上孟和平,在这有生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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