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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水村地里位置靠南, 稻子要早成熟半个月, 中秋节前后, 各家开始忙着收割稻谷。
    谢行俭问他娘他家田里活咋样, 他能干些啥。
    “前些日子你读书, 家里早收的差不多了, 只山脚还有两亩在那, 等会我和你爹,还有你哥嫂去割,摔稻的活你干不了, 你力气小,还像往年那样,小宝你就在田里捡捡掉的稻子。”
    谢行俭说好, 他人小, 个头不高,站在高高耸立的稻穗田里只能露个小脑袋, 让他割稻子实在太牵强, 因此他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跟在大人后头翻找没脱粒干净的稻穗。
    他爹从仓库里翻出顶草帽递给他, 中秋之后早晚天凉了些, 但白天还是挺热的。
    谢行俭一手接过, 背上背篓, 带着小草帽,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两亩田,一家四口要割一天左右, 上午谢行俭想跟在后面捡稻子是不可能的, 得等到傍晚家里人摔完稻子再去。
    他先去家里已经割完的田里捡,十几亩田,捡起来也蛮费劲,要边翻稻草边仔细的搜索。
    谢行俭一双眼睛睁大大的,耐心的在一块一块的田里查找,试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活累在腰一直弯着,弯久了背都直不起来,一般大人宁愿累点也不想干这细活,谢行俭却乐此不疲。
    背篓满了他就立马背回家,将湿稻子铺在院墙里,来来回回三四趟后,谢家的田几乎被他翻了个遍。
    抬头看爹娘他们还在低头割,谢行俭心疼的跑回家抱来一壶茶水,冲着田里喊,“爹,娘,大哥大嫂,水壶里水没了,我又带了一壶来,你们快来喝点。”
    刚打完猪草的莲姐儿跟在后头麻溜的从背篓里拿出早上做好的馒头,就着咸菜,一家人迎着温热的秋风吃完一顿简单的午饭。
    下午,谢行俭寻思进山看看,这不上辈子那些穿越小说都这么写:主角家里穷,但凡进山,准会碰上些好货,不是人参就是灵芝,再不济还有药草。
    谢行俭觉得他不太像主角,试问天底下哪有他这样磕掺的主角:人参人参他不知道叶子长啥样,灵芝吧?前年他兴高采烈的摘了一朵给他爹,他爹说是那是黄蘑,不值钱。至于草药?算了吧,他一个文科生能认识医学上的东西吗?更何况还是博大精深的中医。
    他琢磨上山是想去捡些山货,他记得对面山上有一个小山谷,有一些山果树,知道的人少,他采蘑菇的时候碰巧进去过,山谷入口狭窄,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山谷里到处都是树,树枝上栖息着大量鸟类,鸟叫声此起彼伏,谢行俭不是一个人来的,莲姐儿跟在后面,两个人脚踩在湿厚的枯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谢行俭走一会便抬头看看周围,往树上系上一根稻草,目的是以防迷路。
    莲姐儿尾巴一样跟在后面,眼睛则警惕地观察脚下,抓着根棍子在地上边走便敲打。
    小姑娘以前打猪草被蛇咬过,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地动鬼神,谁料现在她见到蛇不仅不怕被咬,甚至还敢把蛇捆成麻花拎手上玩耍。
    谢行俭有点搞不懂这小孩,不是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望着将近五岁的莲姐儿兴致勃勃的在草丛里寻蛇玩,谢行俭觉得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路上,碰到山板栗,山橡子,他就掏出火钳夹住往后一扔,丢进背篓,一盏茶的功夫捡了大概小半背篓。
    眼光略过一片高树干,谢行俭定睛一看,高高的树枝上垂着一堆丁点大的黑果子,他急忙跑到树底下扒拉,树脚下到处都是黑果子,谢行俭条件反射的剥开闻了闻,霉味中还透着淡淡香气,里面有些籽籽都已经坏掉了。
    “八角,是八角!”端详了许久后,谢行俭惊呆了,他难道这是拿了主角的剧本?进山寻宝来了?上辈子八角可不便宜。
    他赶紧环顾四周,见周围的八角树不多,大概七八棵的样子,树干上垂挂着一堆黑球。
    他只带了一个火钳,压根够不到八角,只能暂时作罢,“莲姐儿,咱们先回家拿竹子勾去,呆会再过来,莲姐儿,莲,啊呀——我的妈呀——”
    谢行俭一转身,被莲姐儿手中环着的菜花蛇吓得往后直退,小脸煞白。
    “小叔,这蛇没毒。”莲姐儿笑了笑,抓起蛇的三寸往地上使劲一摔,一下不行就来两下,几遍过后,蛇血飚的满地都是,见蛇死的透透的,莲姐儿这才三两下把蛇卷起来后放进背篓里。
    “今晚让奶做蛇羹,奶做的好吃。”莲姐儿见谢行俭脸色不好看,以为谢行俭嫌弃她口馋,小脚尖在地上点了点,不好意思的笑笑。
    谢行俭被小姑娘一番骚操作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好想掰着小女孩的肩膀把她摇醒,冲着她大喊,“这是蛇!蛇!!”
    撇见小姑娘笑靥如花的脸庞,谢行俭摇摇头打消念头,只嘱咐道,“下次别莽撞了,有些蛇毒的很,咬了要人命的。”
    莲姐儿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晓得,爷和爹教我认过,碰见颜色鲜艳的,红的这样的,就跑,而且不能直跑,要拐着弯跑。”
    得,他瞎操心。
    出了小山谷,谢行俭让莲姐儿先回家拿工具,顺便把蛇带走,背着条蛇,他总感觉不自在。
    他则捧着一把干枯发霉的八角跑向田里给他爹娘看。
    “咋啦,小宝?”谢长义擦了把汗。
    “爹,山上捡的,你认识不?”
    谢长义伸手拿了一个八角,往空中一放,看了又看,道,“都发霉了,这是啥?”
    “拿来我看看。”谢行孝挤上前,谢行俭立马给他哥一个八角。
    谢行孝忽然觉得这八角有点眼熟,掰开一边好的放鼻子下闻了闻,随后大喜,“爹,小宝,这东西我在河间郡见到过。上回有一批人肚子胀闷干不了活,后厨煮了汤药送过来,我看了一眼,里面好像放的就是这个。”
    说着,又细细尝一遍,嘴角笑容放大,“对,就是这个,这气味也对的上。”
    谢行俭暗自点头,他是文科生,草药虽然认识的不多,但起码的一些还是知道点,比如枇杷叶子煮水能御寒,这不就有川贝枇杷膏么。
    八角放在上辈子是炒菜、火锅等不可缺少的配料。上辈子他和朋友点菜时,服务员说了一嘴,说胃涨的就吃清淡的,沾着八角油吃会舒服点。
    谢行俭想了想,问他哥,“这东西能卖钱么?”
    谢行孝意犹未尽的回味着嘴里的甜香味,一口笃定,“这东西就是用来做药的,吃起来还不苦,香甜香甜的,肯定能卖钱。”
    他哥的话给了他莫大的信心,细想八角若是被平民百姓用来做菜,价钱上肯定不会很高,但凡是用来入药,那就区别大发了。
    他爹一听能卖钱,赶紧照着他哥的样子咬了小口,刚入嘴就吐了出来,皱着眉头不敢置信,“这真的能卖钱?我咋感觉味道怪怪的。”
    谢行孝笑道,“可不嘛,味道是奇怪,那些喝过这药的人,有和我一样觉得香甜的,也有觉得糙舌头难喝的。”
    “各人口味不同罢了。”谢行俭抱住谢长义的腿,“爹,咱们要不摘点回家,回头去镇上药铺问问可收?”
    他爹还没说话,王氏就上前发话了,“摘!眼下田里的活就差个收尾了,摘这个就算卖不上钱也耽误不了啥功夫。”
    说不定就能卖钱呢,王氏心想,家里的香椿菜就是小宝第一个要求吃的,听小宝的准没错。
    打定主意,一家人在谢行俭七拐八拐的带领下,终于看到了一圈八角树。
    望着四周高耸的树木,以及回想刚才一路走来肉眼难辨的小径,谢长义难得板起脸教训谢行俭,“小宝,以后可不许带着莲姐儿瞎跑,这山里没外面安全。”
    谢行俭心虚的点点头,“爹,我记住了。”
    莲姐儿拿了两套竹子勾,他爹和他大哥负责打,谢行俭和王氏、杨氏以及莲姐儿等打完一阵后再跑树底下捡。
    小山谷的土壤肥沃湿润,这些八角树长的尤为繁盛,树上的八角更是结的很多,一根根树枝上挤满了八角,因常年无人问津,树荫下铺着厚厚一层腐烂的八角。
    “娘,捡新鲜的,烂的不要。”谢行俭看他娘往背篓扔空壳的八角,忍不住提醒,“带籽籽的更好,不带籽的咱不要。”
    “哎。”王氏点头。
    摘了两背篓,谢家人就出了小山谷。
    天快黑了,待山头上不安全,再有,他们还要把田里的湿稻子担回家。
    第二天大清早,谢长义和谢行孝带着一背篓的八角进了镇。
    谢行俭起来折了根柳枝正刷牙呢,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漱了口嘴往后看。
    是莲姐儿,一双小手揪着正冒气的罐子把。
    “奶让我端给小叔吃。”莲姐儿恬恬一笑,双手往上一提,“给,奶说小叔昨晚写大字忘了吃,今早奶又热了一遍。”
    谢行俭欲哭无泪,大侄女,这是蛇肉啊——他压根就没忘,他只是不想吃而已。
    昨晚写大字的时候,他娘笑盈盈的捧着罐子进来。
    “娘。”谢行俭放下笔,抬头喊道,突然闻到一阵浓郁的肉香味在房间荡漾开来。
    “娘做了啥肉啊,闻着这么香。”谢行俭笑的接过罐子。
    “香吧~”王氏抿嘴一笑,“里面的蛇肉我先炒了一番,去去腥味,再用小火放灶头细细煨了半个钟头,一掀盖子,啧啧,香味搁老远都闻着见,也亏你写大字入了迷,还要我端进来才察觉。”
    “这是——蛇,蛇肉?”谢行俭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
    “是啊,莲姐儿说你看着她抓的,都说见者有份,可不有你的一份?”
    “呕——”谢行俭看着罐子里一节一节惨白白的蛇肉,肚子里突然翻天覆地的滚动起来,他想吐。
    待他娘一走,谢行俭赶紧把盖子盖好,将罐子放到了一遍,反复在心里念叨一遍‘这只是肉,这不是蛇肉’,麻痹一通后,他才把注意力转移开,继续拿笔练字。
    写完大字,他就接着背书,背着背着就彻底把桌旁的蛇肉给忘的一干二净。
    望着莲姐儿提着的罐子,谢行俭真的要崩溃了。
    他真的不想吃蛇肉!再穷再没钱买肉吃,他也不要吃蛇肉,上辈子他最怕的就是这种软趴趴的动物了,更别谈吃它。
    在谢行俭一番诱惑和逼迫下,这灌蛇肉最终进了莲姐儿的肚子里,谢行俭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莲姐儿保证,以后少抓蛇回家,想吃肉就告诉他,他去想办法。
    也不知道他爹和大哥拿八角去镇上买的怎么样,他倒不会担心八角卖不掉,他担心的是卖不上价。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能多赚些就多赚些吧,而且卖八角还是一个无本的生意。
    家里后期供他读书,开销大得很,要是八角行情好,他过几年考童生的作保钱都用不着担心了。
    .......
    吃过朝食,谢行俭去把昨天田里没捡完的稻穗背回家,休息了会便钻进房间温书。
    在甲班学习的这两月,他真切的感受到了他与其他同窗之间的差距。
    两个参加过童生试的暂且不谈,剩下的四个还未参加过童生试的,林邵白拥有近乎过目不忘的金手指,这点他就望尘莫及。
    另外三个同窗虽然智力平平,却很是刻苦,至少比他在书写方面强上许多。三个均能写出一手好字,听说他们还时常在书铺接一些抄书的活,可以赚一些铜板补贴家用。
    谢行俭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如今所学的四书五经内容可不是三百千那种小儿科,上辈子义务教育也没把四书五经列入考点范围之内,他这个所谓有‘读书经验’之称的人,顶多是会些‘学而不思则罔’之类家喻户晓的论语句子。
    其余的,他和看天书是一回事,只一样不同,上面的字难不倒他,可考试是要求你会背啊,会认有个屁用。
    暗自神伤了会,谢行俭不禁拍了拍脸颊,在这胡思乱想还不如立马行动起来,他上辈子能读到研究生,这辈子继续努力,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想通后,谢行俭顿时一身轻,遂翻开书踱着小步伐在房间里大声背起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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