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三刚将出门玩乐半路突感身体不适的罗棠笙送回驿站, 正急着找大夫来驿站给罗棠笙看病呢, 哪里知道谢行俭什么时候回来。
“我家大人不是去衙门找大人您去了吗?”居三皱了皱鼻子, 心说他还准备等会去衙门找小公子呢。
少夫人半道嚷着肚子不舒服, 依小公子平日对少夫人的敬重和喜爱, 他可不得将少夫人难受的事立刻告知小公子。
现在倒好, 他还没上衙门找人, 崔娄秀反而先找来了。
崔娄秀见居三说不清谢行俭的去向,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往外走。
居三愣了愣,跑到驿站找漕营的人, “刚崔大人过来问我家大人在哪,你派人跟着崔大人过去看看,看他着急找我家大人干什么。”
居三不担心谢行俭出事, 瞧崔娄秀着急忙慌的样子, 估摸着是有急事寻小公子,也不知这姓崔的找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公子如今不在, 他总该派人盯着为好。
居三这几天日日守在罗棠笙主仆身边, 早已经被罗棠笙的思想‘训化’——崔娄秀是个灾星, 专门克小公子的。
居三是谢行俭这次来江南带的唯一贴身小厮, 所以罗棠笙不停的给居三灌输崔娄秀的‘歹毒’, 导致居三现在防崔娄秀比防山里的虫蛇还要认真。
瞎猫总是会碰上死耗子, 居三派去跟踪崔娄秀的漕营将士好巧不巧的,真的发现了一桩不得了的事。
……
这边,谢行俭将仍在晕迷的向棕绑进山洞。
山洞入口窄, 外面杂草从少, 若非徐尧律指挥路径,外人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有洞穴。
山洞里面别有洞天,越往里走越宽敞,大概是长久没人来过,洞穴里头长满枯黄的野草。
他蹲下身拍拍向棕的脸,触手冰凉。
虽说现在是深秋初冬,但过了晌午,江南这边温度还是挺高的,向棕年纪和徐尧律相仿,按说这个年纪的男人正直壮年,怎么向棕身子这般阴冷。
拍了两下向棕都没醒过来,谢行俭这才察觉到不正常。
“大人,向棕不会是……”
他急忙昂头看向徐大人,担忧道:“会不会……”死了?
徐尧律错愕的上手查探向棕的鼻息,很轻很慢。
和濒死的人没什么两样,大概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徐尧律脱下外衫裹住向棕蜷缩发冷的身子,低声道:“他怕冷,听辞臻透露,向夫人为了不让外人发现向棕身子的异样,幼时偷偷给向棕喂了伤身子的药,喝下去后和不足月早产的孩子没两样……”
所以说,向棕身子是因为向夫人的私心才被毁?
谢行俭心里很不是滋味,到底是造化弄人啊,如果向棕留在太上皇身边,那向棕现在就是一位身份尊崇的亲王!
何等风光和快和。
现在他莫名有些理解向棕为何那么执着的想害敬元帝了。
向棕的生母是敬元帝的母妃所害,向棕自己前半生的苦难也是由皇贵妃间接造成。
倘若皇贵妃大度些,留向棕母子一条生路,那么向棕就不会流落到向夫人手里,也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半死不活。
“皇贵妃是不会容他在宫里生活的。”
徐尧律望着地上昏昏沉沉的向棕,冷漠道:“向夫人下药是不得已而为之,向夫人何尝不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只不过原来的向棕在外人眼里就是废人,他想以向棕的身份活的就必须病弱,何况不这么做,你以为皇贵妃会罢休?”
是啊,谢行俭恍然大悟,皇贵妃虽留了向棕的小命,但如果向棕健康成长,终归是敬元帝登基的隐患,除非向棕身子不好。
这样一想,他突然觉得向夫人是在救向棕。
旁边的漕营将士起先听的一头雾水,细细琢磨后,惊起一身冷汗。
地上躺着的人是……是当今皇上的亲兄弟??
谢行俭将随身携带的火石甩给漕营将士,不冷不热道:“做好你的本分事,不该知道的别打听!本官和徐大人说的话,日后但凡有第四个人知道,都算你头上。”
漕营将士‘啊’的一声,抖着手开始生火,“小人明白,小人什么也没听到。”
徐尧律淡淡的瞥了一眼漕营将士,沉声道:“出去守着,别让外人进来。”
火已经燃的很旺,可漕营将士却感觉周身的气场越来越冷,行礼后急急忙忙的就跑到洞穴外头蹲着。
“袁大人的人,信的过吗?”
生了火后,洞穴的气温攀高,向棕青白的脸慢慢转常。
只不过依旧没苏醒。
谢行俭边说话,边上手在向棕身上摸索,果不其然,向棕腰侧小袋里有一小瓶药。
徐尧律倒出几粒药,垂眸细细的检查:“袁珮是武将出身,新旧朝廷交替年间,堪堪十五六的袁珮就跟在武英侯身边征战沙场,一次意外中救了太上皇一命,但不幸被流矢射中手臂,因来不及就医,手臂坏死只能截肢。”
“原来如此!”谢行俭长吁短叹,“怪不得袁大人年纪轻轻就能上任漕运总督……”
原来是太上皇的救命恩人啊。
不过袁珮十五六岁就英勇驰骋沙场,想来也是有几分能耐在身上的,不然敬元帝也不会将漕运这个肥差送给袁珮。
徐尧律确认药物无害后,塞了两颗进向棕嘴巴:“袁珮是孤儿,打小就被武英侯带进军营磨练,倘若他知道向棕对罗家不利,你觉得袁珮能放任不管?”
谢行俭蹭的一下站起身,指着洞穴:“那他……”
“他怎么了?”徐尧律收好药瓶,严肃道,“袁珮性子正直,不相干的事,他不会插手,所以向棕的身份,他便是知道了也不会乱想,你该防着是,别让他知道向棕对罗家……”
话还没说完,向棕幽幽转醒。
“你都知道了?”向棕的话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语气刻薄又阴冷。
徐尧律没回答,而是将谢行俭往向棕面前推。
“你想要报复的武英侯府是这小子的外家。”
“你是谢行俭?”向棕惊悚的望着谢行俭,虚弱的身子因为激动猛咳不止。
谢行俭觉得向棕的反应太好玩,当初不正是向棕命令绿容进谢家勾引他的么?
怎么向棕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像是想起什么事,向棕忽然眼神闪躲起来,捂着胸口,气若游丝道:“我病成这样,不记事算不得什么。”
谢行俭上下打量着向棕,似乎想将向棕脑子看穿,向棕被谢行俭灼热的目光盯着发毛,一双美目飘忽不定。
谢行俭横了向棕一眼,哼,向棕在撒谎!
多年不见徐大人,凭徐大人的一声叫唤就能认出徐大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失忆’!
“你和皇家的恩怨别带上武英侯府。”谢行俭开门见山道,“你在罗家安插的暗线尽快撤出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向棕慢吞吞的坐起身,清瘦的身子就这样狼狈的窝在草堆里,竟还透着几分病骄公子的贵气。
这大概就是所谓与生俱来的气质吧。
怪不得十几年前能诱惑皇贵妃的侄女当场示爱。
谢行俭啧啧叹息:便是当年皇贵妃没有插手,向棕恐怕也难登高坐。
妖艳太盛,恐不利庙堂。
高位由敬元帝这种龙威燕颔相貌的人坐更好,向棕这类比女人还美的玉面郎君做个风流公子更舒坦。
对于谢行俭的威胁,向棕毫不畏惧,戏谑道:“寒门出身的状元郎竟然能娶一个侯府嫡女,呵,果真是近墨者黑,你这法子是跟徐尧律学的吧,贵女无知,才会被你们这些恬不知耻的读书人坑蒙拐骗,以至于失了心……”
徐尧律脸拉下去,突然后悔刚才好心喂药给向棕吃,放任向棕自生自灭不好吗?
谢行俭没徐尧律好脾气,揪住向棕轻飘飘的身子往上一提,向棕脖子被勒的喘不过气。
“看不起人?”谢行俭维持着笑容,语气却相当的凌然,“我和徐大人可没你想象的那般龌龊,靠自己十年寒窗苦读爬来京城出人头地,总比你这个鸠占鹊巢的人端正!向大公子说是也不是?”
“你……大胆!”
从谢行俭嘴里听到质疑身份的话,向棕俊美白皙的脸庞登时变色,不停的扒拉谢行俭拽他衣领的手。
谢行俭愤而松开手,向棕趔趄的往草堆里倒去。
“谢行俭你放肆,你可知辱骂朝廷亲王是死罪!”向棕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拿手指点谢行俭的胸膛。
谢行俭不屑的甩开向棕的手,眼皮都懒得抬:“向大公子真贪心啊,既想霸占着向家嫡子身份,又妄想做亲王?”
谢行俭不得不佩服向棕的退让,好歹向棕没有胆大包天的说想当皇帝。
向棕被谢行俭嘲弄的话语弄的脸颊染上绯红,见谢行俭面露讥笑,向棕很是厚颜无耻的别过脸开始装聋作哑。
谢行俭依旧不解气,继续刺激向棕:“有道是捡了芝麻丢西瓜,向大公子可要当心点,别到时候两头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向棕脸上的潮红褪去。
“字面意思。”谢行俭笑,“你离家多年无音讯,向家恐怕都要把你当死人看了,至于皇家……皇贵妃已经荣升侧皇后,这天下又由她的儿子把持,你以为你能有机会认祖归宗?”
谢行俭说这些不仅是想出气,还想让向棕看清现实,好能迷途知返。
向棕心脏猛地收紧,这道理他何尝不懂,可他……不甘心!
他也想赏月吟诗伴春风,可惜,破烂身子只能准他将就的活在世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三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处在病痛的煎熬中,无时无刻不想翻身做人上人,然后杀了宫里那对贱人母子好替亲娘报仇,好替自己讨回属于他的一切。
谢行俭很同情向棕的遭遇,俗话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向棕可以去追求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要注重现实。
向棕已经不小了,三十而立,且身子又不好,这样的人能把皇位坐稳吗?
新朝安定下来不过十几年而已,倘若换下勤勉英明的敬元帝,转而扶持向棕上位,这盛世还能继续下去吗?
说不定又要经历一番朝堂的腥风血雨。
太不值当了!
不能因为向棕的一己之私,就堵上天下人的性命。
*
徐尧律担心崔娄秀搜山找过来,便直接问向棕可愿跟他回京,向那年死在关外的将士赎罪。
向棕看徐尧律一万个不顺眼,徐尧律一开口,向棕就哽着脖子叫嚣徐尧律是小人,什么以色.诱妹,攀附权爹的词语层出不穷。
这样审下去浪费时间,谢行俭忙将徐尧律推出去望风,留他一人对峙向棕。
向棕才不感谢谢行俭赶走徐尧律,倔强的挺直脊背:“武英侯当年坏了我的事,我自然要找他算账。”
谢行俭懒得和向棕费口舌,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猛的塞进向棕的嘴巴。
向棕吃药已经成了习惯,东西一进嘴,向棕就下意识的吞咽。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咳咳……咳……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很小,根本就吐不出来。
“毒药。”谢行俭凉凉道。
一听是毒药,向棕惨白的脸唰的一下变了,立马将手往喉咙里探。
谢行俭怎么可能让向棕吐出来,大掌死死按住向棕的嘴巴。
向棕憋的脸色涨红,喉咙忍不住滚动两下。
见吞下他给的东西,谢行俭这才松开手。
“阴险卑鄙无耻的书生,除了会些下三滥的手段,你还会什么,你不得好死……”缓过气的向棕无力的倒在枯草上,嘴上恶语不断,心底却慌的一逼。
谢行俭波澜不惊的轻笑:“你几日撤走潜伏在武英侯府的贼人,我就哪天给你解药。”
“我不——”
向棕刚想拒绝,却听谢行俭邪气道:“买卖不做,那你就留在山洞,等着身体被毒药慢慢侵蚀腐烂致死吧。”
说完,他头一回的就往外走,走到半道他止住脚步,淡笑道:“濒死之人也别想着吃喝了,等会我就让人封了洞穴,向大公子好自为之。”
向棕惊慌的半爬半走,“你就不怕我没了,杂耍团的人情急之下端了侯府?”
“不怕。”谢行俭自信的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见筹码不起作用,向棕顷刻慌了。
将向棕无措的模样看在眼里的谢行俭失笑,若真的那么容易揪出窝藏在罗家的细作,他现在还和向棕费什么功夫。
向棕之所以方寸大乱,大概是因为他让向棕吃了‘毒药’。
越是身体不好的人,其实越惜命,谢行俭很聪明的抓住了向棕的致命弱点。
对付向棕这种人,他就应该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