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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畔传来儿孙小辈们的哭啼声, 可转眼间谢行俭身子一轻, 一如当年在宗亲王刑场归来, 以及在豫州被南疆兵砍杀后的轻飘感, 整个人的灵魂陡然脱离躯壳。
    他立在半空, 俯首望着床上紧闭双眼毫无声息的老人, 再看看一溜跪在床前的孩子们, 莫名觉得一切好不真实。
    他跟在儿子谢遇年身后,看到了京城年轻的帝王亲手给他雕刻的墓碑铭文,在玄孙的笔下, 他看到了自己的传记。
    谢行俭的灵魂在谢家逗留了两年,直到罗棠笙吐出最后一口气。
    他死后的这两年里,原本气色姣好的棠笙似乎一下被人抢走了生机, 性子陡然孤僻不说, 越到后来越喜欢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那对珠扣耳环发呆。
    谢行俭飘在窗台边,望着老妻眼底浮起的泪水, 心口钝钝生疼。
    那是他年少时送给棠笙的定情信物, 廉价, 款式老旧, 却没想到棠笙珍藏了它一辈子。
    镜子前的罗棠笙颤颤巍巍的抬起苍老的手, 比对着耳朵好半天才将珠扣耳环戴好, 细密的阳光从纱窗外透过来,打在罗棠笙已经不复娇嫩的脸盘上,谢行俭恍惚又回到了那年府城地动后。
    那年天色也如今日这般明媚, 妙龄少女款款从远处走来, 淡黄长衫显得娇俏又乖嫩,鹅蛋型的脸颊上微微漾起两个深沟梨涡,少女眉目端正,面容茭白不着妆色,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眸噙着浅浅笑意。
    罗郁卓喊少女为小姑姑,谢行俭挤在逃灾的百姓堆里遥遥的看了少女一眼,地动突然侵袭而来,许是焦急逃生的缘故,少女头顶的发髻有些歪,左耳的珍珠玉扣掉了一只……
    后来的后来,少年梦里常常会出现这个只带了一颗玉扣的少女,年少梦情的心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过,直到来京城和少女再次相遇。
    在京城发生了很多只能用缘分才能说清楚的事,第一次上门拜访,他恰好送了棠笙想吃的梅花香,因为罗芙的告状,罗郁卓诬陷他和棠笙私定终身,他原本可以像话本子写的一样点头坐实这份情,但是他没有。
    他不想让罗棠笙背上私会外男的浪荡名声。
    再后来,他捡到了如意公主的玉屏萧,浮光掠影之间,两人在许愿池前定在情缘。
    ……
    不知道是不是阎王爷忘了派黑白无常来接他离开人世间,他愣是飘在罗棠笙身边守了两年。
    春雷滚滚的夜晚,做鬼之后压根就不用睡的谢行俭突然觉得胸口发烫,伸手一摸,是那颗时刻跟着他的佛珠烙烫灼烧着他的肌肤,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真实的触感了,正当他欣喜抓狂时,床上睡醒的罗棠笙猛地咳嗽。
    谢行俭急着倾下身子察看,可惜,触摸不到罗棠笙。
    很快,屋里的动静将隔壁的谢家小辈引来,谢行俭望着床上艰难呼吸的妻子,心肝揪的巨疼。
    他比谁都清楚,老妻大限将至,可惜老妻没他当年走的舒心,两年七百多天,老妻几乎天天都要抱着他的衣物睹物相思才能安睡,见天的哭使得一双本就浑浊的眼睛险些瞎了。
    望着咳的不能呼吸的老妻还不忘让孙子将他当年买给她的珠扣耳环带上,谢行俭再也忍不住了,向床上的女人伸出手。
    罗棠笙似乎感知到谢行俭在呼唤她,孙子背过身刚将珠扣耳环捧到床前,却见奶奶手伸向了床侧另一边。
    孙子忙跳到另一侧,半跪着委身将珠扣套在罗棠笙双耳上,移眸再看时,床上的老人早已闭上了眼,悄无声息。
    “奶奶!”
    “老祖宗——”
    顿时,屋内灯火通明,哭声四起。
    谢行俭一把抱住罗棠笙的灵魂,一晃神,年老的罗棠笙倏而变成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望着心心念念两载的情郎立在自己面前,罗棠笙腮边划过两抹喜泪。
    儿孙将谢行俭和罗棠笙合葬在林水村谢家老宅后边的后山半山腰,两人的棺椁中间开了一扇小窗,还不忘用柳木缚棺绳牢牢箍住,当地的人称其为过仙桥,寓意两位老祖宗来世再续情缘。
    谢行俭牵着罗棠笙飘在谢家祖宅上空,见儿孙将他们两人安葬在一块,半空中两个虚渺的灵魂不由的相视一笑,少女依旧那么诱人,对面的儿郎也丝毫不逊色,两人就这样紧紧的握住对方,直到天方大亮,两人齐齐消失在天际。
    ……
    a城师范大学历史系中国史502宿舍的门砰的一下被人从外边打开,进来两个抱着厚重书本的年轻人。
    开门的声音过大,躺在阳台边床上被褥里的人动了动。
    “我说俭哥,你怎么还睡呢?不会昨晚又熬夜看文献了吧?”
    年轻人叫张睿,和床上还在睡的人同是学校中国史专业的研究生。
    张睿旁边的赵远航打开手机,戳戳被窝里沉睡的人,笑着道:“俭哥你不会还不知道吧,今天考古队在西平地铁口发现了百岁首辅谢行俭的墓,正在抢救性发掘——”
    话还没说完,床上的人蹭的一下跃起。
    此人正是谢行俭。
    “你再说一遍!”谢行俭激动的语无伦次,“你刚说在西平发现了谢行俭的墓?!!”
    “谢容长谢首辅!”
    张睿忍不住纠正,瞥了一眼头发蓬乱的谢行俭,幽幽道:“俭哥你好歹兜着点可行,你跟人家谢容长同名同姓,张口就说谢行俭的坟墓,你不瘆的慌吗?”
    谢行俭浑不在意这些,美滋滋的下床找到还在充电的手机,点开微博,最新的热搜头条明晃晃着写着“西平地铁口惊现百岁首辅墓”。
    热搜评论已经高达三十万多万的评论,谢行俭笑了一声,暗道什么时候考古学这么受网民追捧了。
    点开评论一看,谢行俭嘴角抽了抽。
    【天福朝的狗粮我吃了个够/狗头】
    这条评论已经顶到了最上面,底下的回评高达万条。
    谢行俭躺回床上,眼睛在评论区一目十行的扫过,‘狗粮’一说应该是因为考古学家曝光了谢首辅和其妻子合葬时用的柳木缚棺绳,以及两座棺椁中间搭起的过仙桥。
    谢首辅和罗家大小姐之间的爱情,谢行俭当然了解过,当初历史老师在课上跟同学们说起谢容长的生平记事时,曾经还拿他开玩笑,说两个同名同姓的人,也许以后找的另一半也是姓罗。
    谢行俭当时脸红了一下,不过心里的的确确升起一丝丝期望和雀跃,不知道未来他的女朋友会不会也如历史上的罗大小姐一般好看。
    其实他并不知道罗家大小姐长什么样,只是在谢首辅流传后世的游记中看过有关罗大小姐的只言片语。
    有梨涡,鹅蛋脸,喜欢珠扣,知书达理,最妙的是略懂武功。
    他点开热搜视频,记者指着身后偌大的墓林报道:“二十三号上午九点左右,西平地铁管理人员联系到考古学家,据考古学家解释,西平发现的墓穴已经查证,证实我身后的坟墓主人是千年前的百岁首辅谢行俭……”
    从记者的口中听到‘谢行俭’三个字,谢行俭心中突起一种不可言说的悸动。
    赵远航突然将平板递过来,他抬眸扫了一眼,是他们学校的一些学生自发建的考研群,里面的管理都是已经考上的研究生,每天负责解答群里未来学弟学妹们有关考研上的困惑。
    赵远航还是群主,他记得赵远航当初建群的初衷是壮大他们的专业——学校冷门专业之最的历史学,不过据他了解效果甚微。
    毕竟历史系的就业远没有新闻传播,法学等文科类专业好。
    “给我看这个干嘛?”谢行俭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下一秒,手机上方跳出一条邀请进群通知。
    赵远方单手扣扣平板界面,示意谢行俭看群。
    群里立马刷刷刷十几条消息。
    【进来的是去年历史专业初试复试第一的学长吗?!】
    【嗯嗯嗯,初试国家线324,这位学长考了468。】赵远帆飞快的回复还不忘艾特谢行俭。
    谢行俭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群里还在讨论:
    【我的天.jpg】
    【a师大考的是十二本书包括世界史吧?468!!!太可怕了!】
    【我十二月份初试能考368我就开心死了,诶。】
    【我也!!!】
    【学长,我想问问专业课背诵的问题,是先将十二本书看完一遍,还是边看边背名词解释?】
    【学长,论述题几月份开始背合适啊?】
    【感觉背了记不住,我昨天背了两页名词解释,今天早上起来一看全忘了呜呜呜】
    【我也是,姐妹!!!】
    【学长怎么不说话啊?】
    手机不停弹出对话框,谢行俭默默窥屏,赵远航在群里解释:【你们学长正忙,等会帮你们答疑】
    谢行俭无语的觑过来:“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我一会还有事——”说着就跳下床打开抽屉找相机。
    “别啊俭哥。”赵远航笑脸扬起,按住谢行俭开抽屉的动作,“你等会是不是要去西平地铁口?”
    谢行俭不耐烦的道:“知道还拉我进群?等会你跟她们解释解释吧,我反正是没空。”
    赵远航长眉一轩:“我去年是踩着复试线进来的,经验方面远不如你,还是你跟学弟学妹们说说复习方法呗。”
    “没时间。”谢行俭头都不抬,径直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外套。
    “真没时间?”赵远航啧了一声,顿了顿后,神神秘秘的点开一张名片:“想不想知道这妹子是谁?”
    “不想知道。”谢行俭开始换衣裳,语气淡淡。
    “真不想?”赵远航忽然笑了一声,戏谑的盯着谢行俭,“b大历史本科生,今年准备报考咱们学校,最重要的是,人家姓罗……”
    谢行俭换衣裳的动作微滞,旁边的张睿疑惑:“姓罗怎——”
    说话声戛然而止,下一瞬张睿猛地跳到谢行俭身边,指着脸色微变的谢行俭调侃道:“不会是你未来女朋友吧?”
    谢行俭在学校听到姓罗的女生都会多看两眼的事在宿舍已经不是事实,因此赵远航和张睿很长一段时间都拿这事笑话谢行俭,说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是谢行俭转世吧,所以才执着找一个姓罗的女朋友。
    对于这个问题,谢行俭懒得解释,他多看几眼姓罗的女生是因为那段时间他沉迷于研究历史上的谢首辅,对其夫人有那么一丢丢的好奇,他就是想看看他能和谢首辅同名,那会不会在某个角落也有一个跟罗大小姐同名的女孩。
    “这位学妹正好叫罗棠笙。”赵远航自得而笑,张睿惊的下巴都快下来了。
    “不会这么巧吧?!”张睿尖叫出声。
    谢行俭扔下外套,冲赵远方要平板。
    赵远航这回学奸了,将平板锁了起来,还不忘挑衅谢行俭:“不是没空吗?不是要去西平地铁口吗?赶紧去呗。”
    谢行俭皮笑肉不笑:“不给我看我现在就退群。”说着作势点开群。
    “诶诶诶别别别,俭哥。”
    赵远航立马一副狗腿子样,双手将平板奉上,“我前两天刚面基的妹子是罗学妹的朋友,她不晓得从哪里打听到你是我室友,所以就跟我推荐了罗学妹,我一看名字,嘿!这不是俭哥心心念念要找的女朋——”
    谢行俭眼睛一横,赵远航讪笑闭嘴。
    他掏出手机扫了屏幕上的二维码,偏头看了眼怂哒哒的赵远帆:“你悠着些,我家祖训谢罗是一家,谢罗的朋友也是朋友,回头我要是听罗学妹说你对她朋友动手动脚,小心你的皮。”
    赵远航大怒:“俭哥!你还没见过罗学妹呢,怎么就站在她们那一头了?!”
    “群里的答疑我晚上回来会抽空写一份文档。”谢行俭懒得理会恋爱脑的赵远航,背上相机换了鞋子就走出宿舍。
    才走出宿舍大门,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是刚扫的加好友通过了。
    “叮——”
    划开解锁,对面发来消息。
    【我是罗棠笙。】
    谢行俭愣了愣,他当然知道对面的妹子叫罗棠笙,但这人干嘛上来就这么正式的自报姓名,出于礼貌?
    其实刚加的这个‘罗棠笙’并不是他认识的第一个罗棠笙,之前读本科的时候,他就认识了不下三个罗棠笙,经过一番波折认识后,啧,怎么说呢,抛开其他不说,光相貌这一项,不太能跟谢首辅妻子相提并论。
    当然了,谁会闲着无聊去跟古人比对相貌。
    但,不好意思,谢行俭就是闲人。
    所以有了三四次翻车后,他现在对‘罗棠笙’这个名字已经没了当初的执着,刚才之所以答应赵远航,不过是好奇心在作祟。
    他想赌一把,赌接下来这个罗棠笙不会让他失望。
    毕竟赵远航是颜控主义者,赵远航自从和面基女友见过后恨不得化身恋神,能让赵远航痴迷的女生,想必她朋友长的应该也不赖。
    谢行俭心里想着事,因此没有及时回消息,对面隔了一分钟后又发来一条消息:
    【是谢学长吧?你好!】
    谢行俭手指飞快的敲击:【你好,我是谢行俭,听我室友你今年想考a大的中国史?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不过我现在要出去一趟,晚点再回你。】
    对面很快回复:【学长是不是要去西平地铁口参观百岁首辅墓?真巧,我现在就在这里,我有些考研上不懂的问题可以当场问学长吗?】
    谢行俭眉宇轻皱,这……就要面基了?不过这人怎么知道他接下来要去西平地铁口?
    【学长别误会。】对面很快澄清,发来一个吐舌头的笑脸。
    【是赵学长刚才跟我透露学长行踪的。】
    谢行俭咬咬牙,暗骂赵远航一句神精病,打字的动作却相当的温和。
    【既然碰上了那就一起吧,浅色牛仔上衣,胸前挂着相机,我应该很好认。】
    对面快速的发来一串嗯嗯嗯,谢行俭笑了笑,刷卡出宿舍楼往西平地铁口走。
    西平地铁口距离a师大不远,谢行俭腿长走路极快,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那里。
    路上谢行俭还接到了导师的电话,吩咐他去百岁首辅墓拍些素材回来,谢行俭拍了张西铁口的照片给导师发过去,很快就收到导师发来的一长串语音。
    十几秒的笑声,后面才是正题,说来说去都是在夸谢行俭上进,末了补一句下周的组会谢行俭主持一下。
    谢行俭面无表情的回了一条:【好的,知道了老师/微笑】
    发完后他抬头往前方眺了几眼,参观百岁首辅墓的人不少,原本准备修西铁口的地方已经被人堵着水泄不通。
    “学长!”左肩突然被人从后边拍了一下。
    谢行俭下意识的回头。
    身后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穿一身水绿汉服,齐腰的长发在脑后用绣带轻轻挽起,露出一张雪白鹅蛋脸,眉目灵动,杏眸宛如一汪清水,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谢行俭。
    不知是不是阳光有些刺眼,谢行俭总感觉女孩看他的目光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眼底甚至有些氤氲。
    女孩视线灼热眼波含水,谢行俭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急忙找话茬子:“你就是罗学妹吧?”
    女孩笑的重重点头,嘴角漾起的梨涡勾的谢行俭心魂颤抖。
    “要、要不要帮你拍一张?”谢行俭挠挠头,举起胸前的相机支支吾吾的问。
    “好啊。”罗棠笙点头往后退了几步,正好倚靠着身旁百岁首辅坟的介绍牌。
    镜头前的女孩双目深情,一袭汉服衬着女孩犹似不是这世间俗人,谢行俭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莫名觉得周围喧闹的人群恍惚都消失不见,整个坟墓前只剩下他和女孩遥遥相望。
    谢行俭诧异的擦擦眼睛,再抬头时,发现自己依旧置身在喧嚣之中,身边的女孩已经去旁边帮他领了参观证。
    两人跟着工作人员进了首辅墓的中心地带,工作人员得知谢行俭是a师大的历史研究生后,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一一讲解历史,而是嘱咐有些地方只能看不能随便碰后就离开了。
    谢首辅墓址所在地之前是谢氏族人的老宅,可惜几百年前中原大战,谢氏族人为了让先祖文正公的坟墓不被盗墓贼盯上,狠心将这一带都推成废墟。
    随后,谢氏族人更是举家搬迁到中原各地安家,造成了这些年好多地方都爆出谢氏族人的踪迹,可谁也没想到谢首辅真正的墓地却是在西平。
    墓地经过千年岁月打磨,虽然墓里很多东西已经腐烂,但站在栏杆外的谢行俭依然能看到墓中两块棺椁。
    “中间那扇窗,是谢容长特意命后辈子孙打的,窗柩用柳木缚棺绳包裹,不易腐烂。”
    罗棠笙是笑着说的,可谢行俭却从语气中听出了丝丝难过,不知道为什么。
    “前世缘今生续,谢首辅活到百岁,在过仙桥上等了夫人两年,故有此窗,寓意两人来世生死不相忘。”
    谢行俭压低声音说起谢首辅的野史,企图能让罗棠笙开心些。
    “听说他是中了状元后才娶武将家的嫡女,史书上说他一生就只有一个女人,不过好多历史专家说这不现实,毕竟谢首辅四十多岁就身居高位,还是读书人,现在人人不都讲读书人皆是负心人……”
    罗棠笙吸吸鼻子,打断谢行俭,郑重其事的纠正:“他没有。”
    谢行俭啊了一声,“什么没有?”
    “他没有纳妾。”
    谢行俭眼皮直跳,某一瞬间仿佛心上有了被人正名的喜悦感。
    罗棠笙似乎对墓中的东西很熟悉,原本谢行俭以为罗棠笙会咨询他相关文物的历史渊源,可到了后来两人调换了位置,变成谢行俭问罗棠笙。
    “我在来的路上看到谢氏族人也过来了,好像在跟工作人员商量墓地的事,谢氏一族的后人大多身在政界,他们家老祖宗的墓被发现了,不知道后期怎么个处理法。”谢行俭道。
    罗棠笙盯着谢行俭的脸,眉目中间笼罩着几分好奇:“学长觉得他们该怎么做?是上交国家保护呢还是私人转走好?”
    又是这种奇奇怪怪的眼神。
    谢行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们今天不是头一回见面吗,搞的跟他多熟似的。
    不过,一向走温情路线的谢行俭看在眼前这位学妹颜值和历史上的罗棠笙太过相似的份上,谢行俭清清嗓子答道:“这是人家的祖坟,按理说应该要归还人家,但谢氏后人大多是机关工作者,现在网上的人都盯着这里,我觉得他们会以身作则将谢首辅的坟墓交由国家保管。”
    罗棠笙哦了一声,好像不太满意谢行俭这个说法。
    “那个,其实吧,我觉得交给国家比在私人手里要妥当,这话可能有些自私,所以你随便听听就好。”
    谢行俭作为历史研究爱好者,立场肯定和旁人不太一样。
    “国家有很多懂考古和历史文物保护的学者,首辅墓交到他们手里会保存的更长久。”
    罗棠笙细细的琢磨了一会,很快拧起的眉头落了下来,眼底一片释怀。
    ……
    回到学校后,谢行俭去打印店将照片洗了出来,一堆首辅墓的照片中混进了一张女孩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温婉,宛如古书中走出来的闺秀小姐。
    谢行俭将照片底图传给了罗棠笙,过了一会罗棠笙的头像变成了他发过去的那张照片。
    【不介意我拿来当头像吧?】
    谢行俭失笑,手指翻飞的敲下一段话:【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对了,你最近复习的怎么样?】
    【挺好的,考a师大应该没大问题,还要多谢学长整理的复习文档,特别有用。】
    两人在微信上聊了很久,罗棠笙所在的b大离谢行俭在的a师大并不远,周末的时候罗棠笙会带着复习资料做地铁来找谢行俭,罗棠笙的历史知识很丰富,谢行俭乐的带聪明的人学习,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之间慢慢的擦出爱情的火花。
    第二年三月,研究生国家线出现了,罗棠笙超出了国家线一百来分,稳稳的能进a师大,谢行俭听到喜讯后,不惜放下课题跑b大帮罗棠笙整理复试资料。
    在谢行俭的教导下,罗棠笙顺利的通过了复试,这一天两人决定正式交往。
    四月的一天,谢行俭刚从文献档案室里忙出来,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推送的头条。
    ——谢氏一族后人将先祖文正公墓上交给国家。
    底下一片点赞。
    谢行俭笑了笑将热搜转给罗棠笙看,罗棠笙直接弹来视频。
    “快来首辅墓这,谢家人正在跟政府人员交接首辅墓的事。”罗棠笙将手机镜头转了转,入眼的是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前方说话。
    谢行俭来不及问罗棠笙怎么会在那里,挂断视频后急匆匆的往西平地铁口赶。
    “结束了没有?”谢行俭抹了把汗,气喘吁吁的问。
    罗棠笙拉着谢行俭进了隔壁房间,房间里有监控电视,正播放着谢家人和政府人员交接的画面。
    谢行俭满心激动地看着谢氏族人写下同意上交四字,心里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得到了升华。
    直到会议结束,心湖还久久不能平息。
    “小笙,等会我和阿宴要去附近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门被打开,进来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白衬衫打着领带,黑色西服脱了挂在手腕上,腕上还带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一看就是出入社会的精英人士。
    “洲哥。”罗棠笙起身笑的喊一声,又转头将谢行俭往前推,红着脸介绍道:“洲哥,这是我男朋友谢行俭。”
    说完笑吟吟侧头望着谢行俭,“谢胥洲,百岁首辅谢容长第八十七代嫡长孙,现任谢氏集团的总经理。”
    谢行俭错愕的看过去,他知道谢氏集团总部在上京,涉及的产业数不胜数,可他万万没想到小笙竟然认识神出鬼没的谢氏当家人。
    疑惑归疑惑,他还是伸出手问了个好。
    谢胥洲见到谢行俭后,表情比谢行俭还要惊讶,眼神讳莫如深。
    “谢…行…俭?”谢胥洲一字一句的问,握住谢行俭的手不由用了三分力。
    谢行俭轻皱眉,抽回手掌后颌首:“从小到大都叫这个名字,没有改过。”
    意思就是他跟谢氏老祖宗撞名字实属巧合。
    谢胥洲扯唇笑了笑,紧盯着谢行俭的脸,一脸的高深莫测:“都姓谢,说不定五百年是一家,谢罗两家自古是世交,你既然是小笙的男朋友,就甭跟我们客气,等会饭局一起来吧?”
    谢行俭怔了怔,罗棠笙挽住他的胳膊,含笑道:“反正等会咱俩都要出去吃饭,不如蹭洲哥一顿?忘了说了,宴哥是历史研究所的人,你之前不是说想进研究所吗?有不懂的正好问问宴哥。”
    谢胥洲眸子闪了闪,笑道:“阿宴是历史迷,从小就喜欢研究老祖宗的事,等会你见了他肯定不后悔。”
    阿宴见了你也是。
    后半句话谢胥洲没说出来。
    谢行俭本来觉得有些小尴尬,一听谢家有人在历史研究所工作,眼眸里顿时迸射出向往的光芒。
    谢家人的筵席定在a市最豪华的酒店,距离西平地铁口要半个小时的车程,谢胥洲开了车过来,中途好像跟谢家人打了个电话,大致是说罗棠笙的男朋友要来,还特意强调了谢行俭的名字。
    一下车,立马有人上前开车门。
    “来了来了——”酒店门口快速走来一群和谢胥洲同样西装着身的年轻人。
    “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宴哥你快看,跟老祖宗长的一模一样。”
    “我的天,太像了,不会是整容的吧?”
    “不可能整容,外界压根就不知道老祖宗的容貌。”
    谢行俭一头雾水的牵着罗棠笙下车,这时,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激动的上前握住谢行俭的手。
    “你就是谢……行俭?”男人就是谢胥宴,说话声音抖的不成样。
    谢行俭眨眨眼,长长的睫毛轻颤掩盖住眼底的诧异。
    一群人围着他说他像谢首辅,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被簇拥的进了酒店,一进去,谢胥宴立马拿出手机给谢行俭看。
    屏幕上显现的是一副老旧的书画,不过后世保存的很好,画中人的容颜清晰可见。
    画中央坐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左边老人威严中透着一股慈爱,右边老人明显是其夫人,耳畔的珠扣耳环闪着岁月的光芒。
    珠扣耳环,谢氏族人……
    望着画中谢老夫人和他女朋友罗棠笙如出一辙的笑容,谢行俭眼中不由多了几分打量,随后求证似的望向谢胥宴,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
    谢胥宴弯弯唇角:“正是太.祖文正公和罗老祖宗奶奶。”
    谢行俭倒吸一口凉气,这时,胸口陡然生起一股火热的灼烧感,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隔着厚厚的衣裳,脖子上好像多了一串什么东西,鼓鼓的,像珠子。
    *
    三年后,谢行俭和罗棠笙在a市举行了盛大婚礼。
    婚宴上,谢胥宴举杯走向一身正红绣禾服的新娘罗棠笙,两人碰了碰杯,相约走到酒楼走廊尽头。
    “恭贺祖奶奶和老祖宗再续前缘。”谢胥宴一概之前的姿态,弯身鞠了一躬。
    罗棠笙笑着哭了,望着室内人群中笑意盈盈的谢行俭,鼻子忍不住发酸:“他终究是没记住我……”
    谢胥宴叹了口气,忽而想起什么:“那天我给老祖宗看照片,我瞧着老祖宗盯着您的画像不挪眼,尤其是那对珠扣耳环。”
    罗棠笙愕然,好半天,眼底的雾气才缓缓散去。
    宴席上,谢行俭被宾客灌了一肚子的酒,好友赵远航扶着他进了卫生间。
    吐了一回后,谢行俭打开盥洗台洗了把脸,俯身低头的瞬间,一颗红绳悬挂的佛珠从衣领里蹦了出来,佛珠光滑无痕,垂在半空中闪着淡淡佛光。
    —现代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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