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是一向要守到闭门的时候才回家吗?”
旁边一个年轻的翰林官闻言嘿嘿一乐:“心心念念三载的女儿从北疆得胜还朝, 你若是当爹的, 是呆在家里陪女儿好呢, 还是守在这冷冰冰的翰林院快活?”
“自然是陪女儿啊!”说话的翰林官最近刚喜得一女, 脸上的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当日罗家军开道从北疆回京,我有幸在朱雀街上遥遥望了一眼,啧啧啧, 咱们大人家的那位千金,属实长的风流倜傥!”
“风流倜傥?”有人发笑,“哪有你这样说人家小娘子的。”
“他呀, 定是因为这些天家里添了女, 一时糊涂了脑子才把谢大小姐说成俊逸的少年郎。”
周围顿时笑声四起。
“嘿!你可别冤枉我!”
年轻翰林院颠颠腰间垂下的荷包带子,玩味一笑, “你们是没见着, 自然只会以为大人家的千金和平常官员家的小姐相差无比, 要是这么以为, 那你们可就错的相当离谱。”
这话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大伙纷纷凑上前打听谢家大小姐长什么样。
恰好这位年轻的翰林官习得一手好丹青, 笑而不语的撇出一张白纸,执起笔在纸上一挥而就,很快一个墨色少女跃然纸上。
围观的翰林官观之后, 半天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说谢怀知长的丑, 恰恰相反,谢怀知身段婀娜玲珑,俏脸皎如月华,五官立体而精致,经由冰封北疆造就的清冷肤色愈发的让人觉得谢怀知通身气息干净而疏远神秘。
羊皮纸上绘制的少女宛在目前,一头乌黑至臀的长发并没有像元福朝的待嫁贵女用精美的珠钗挽起,而是从右边鬓角挑出一缕长发编制成小麻花斜斜的绾在额前,余下散着的长发编成两股鱼尾辫垂在胸前,左右两耳挂着京城从未见过的酒红色的长羽毛飘坠,勾魂又秀丽,煞是俊俏好看。
诸位翰林官愣是看花了眼,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长叹,“听闻北疆的人喜欢用羽毛坠子装饰耳珰,但也只限于少年郎,谢大小姐一介女儿身弄出这副模样,倒真应了她的名字。”
“这般看来,还是嘉勇公有远见,知晓谢大小姐风流似男儿郎,遂提前取了一个男名。”
“嘘嘘嘘,这话以后别说了,当心谢大人听到。”
当年谢行俭绝食只为亲自替儿子取名字的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说起谢怀知一身北疆男儿打扮,谢家人最先起无名火的是罗棠笙。
“好好一个娉婷姑娘,做甚要那副不伦不类的打扮!”
罗棠笙气的倒仰,“她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还成天的骑马到处跑,今个上门的夫人笑话我,问我家中是不是有个大儿子,我还纳闷以为她将团宝认错了,谁知那妇人一一的跟我描述,我一听,这不是说怀知吗?!”
“当年可是你非要让怀知去北疆磨练的,我拦都拦不住,这会子你又怨她不像个大家闺秀,说来说去,你也只能怨自己,谁叫你这个当娘的放任怀知在北疆胡闹?”
过了三十岁后,谢行俭起了养生的念头,这会子从女儿院子回来后,就一直在泡药浴,见妻子生气抱怨,忍不住开口调侃。
“我倒觉得怀知不屈于深宅的性子挺好,洒脱有个性,全然没有京中贵女的骄矜和脆弱。今个她还跟我说呢,等过了年她还要回继续回北疆,北疆那边——”
“她还要去北疆?!”
罗棠笙气的转过头,将澡盆沿上的布巾往水里狠狠一扔,瞪着秀目:“夫君不是舍不得怀知去北疆受苦吗?做甚还同意她去?再说了蛮人已经受俘,她还去那干嘛?”
谢行俭伸手抹掉脸上溅起的水珠,含笑道:“此次怀知在战场上拿了七个蛮人脑袋,皇上将北疆一块寒地划给了怀知,如今她是一地之主,自然要去那边开荒富裕百姓。”
“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好上心的。”
罗棠笙嘟囔道,“遇年话少,夫君又成天忙着政事,我在家是千盼万盼着怀知能回来陪我这个当娘的解解闷,现在倒好,她比团宝还野,不沾家便罢了,三五日的吆喝一帮小崽子在在面外胡闹,说好听些是劫富济贫,说难听就是偷鸡摸狗。”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我都快记不得抱怀知的感觉了,遇年这几年大了也不喜抱我,我这个做娘的像没生过他姐弟俩似的。”
谢行俭嘴角抽了抽,“我要是没记错,怀知傍晚还送了个她亲手编的花环给你,至于遇年,他从小到大不都这样吗?你伸手抱他,他开开心心的让你抱还献上香吻,你不抱他,他也不缠人,你当初还说遇年比旁人家小孩懂事……”
罗棠笙一噎,抿抿唇不说话了。
即便罗棠笙再怎么舍不得谢怀知去北疆,元福二年春,谢怀知还是挥手告别爹娘,依依不舍的去了北疆,过了两个月,谢怀知寄回一封信,信上说谢怀知亲自给那块巴掌大的地命了名字,叫做北袭城。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北袭城在谢怀知的打理下,百姓的生活水平渐渐远超周围的城池,谢行俭带着操心命的罗棠笙去北袭城住过小段日子,望着倜傥不羁神采熠熠的女儿,再看看女儿在北袭城老百姓心目中的崇高地位,罗棠笙心中油生一股自豪和骄傲。
……
从北袭城游玩回来后,谢行俭一头扎进官场,新帝登基后将翰林院的地位一再往上提,谢行俭作为掌院,自然要上进些,断不能辜负了新帝的栽培之心。
近两年,边境蛮人时而乱起,军事频繁,新帝为了震慑四方,起草号令征伐,在此期间,起草诏制的翰林学士愈来愈重要,越到后来,翰林学士不仅仅参与草拟诏书,还参谋任免将相大臣的诏制,一时间,谢行俭逐渐被朝中人称为辅臣宰相。
之所以称为辅臣丞相,主要是因为早在开国皇帝从越皇帝手上夺走江山后就下令废除了宰相制,兜兜转转几十年后,宰相制度渐渐又被世人提了出来。
元福十年,四十一岁的谢行俭深得帝心,在历经吏部侍郎、江南巡抚等职后,擢升宝文阁大学士,入午门参预机务,此外,谢行俭似乎成了皇家附属的先生,教授完熙宁帝后,又开始教导熙宁帝的皇子们。
作为两朝皇子的先生,谢行俭在文人圈里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另外谢行俭掌管翰林院多年,座下优质举子学生更是数不胜数。
元福十二年,谢行俭举荐多名进士进宝文阁共议国事,阁臣们因在皇宫办公,对皇上决策的影响越来越大,朝中渐有‘内阁’之称。
后经礼部奏请,御前议事的谢行俭被尊称为‘内相之首’,元福十五年,熙宁帝亲自颁下圣旨,“朕任先生枢要之职,首秉国钧。”
皇帝的旨意下发后,庙堂之上的同僚们自发的称呼谢行俭为内阁首辅。
为了不让朝中人以为自己趁皇帝宠信而摄而代行皇权,身为首辅的谢行俭并不打压六部亦或是插手六部事宜,而是命各司各尽其职,天福王朝在谢首辅励精图治的带领下,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
又是一年杏花佛扫京城大地,四十八岁的谢行俭依次送走了高寿无疾而终的谢长义和王氏,老丈人嘉勇公年轻时身上受了很多伤,早在十二年前在定州睡梦中悄然离世。
谢行俭陪着罗棠笙远赴定州送嘉勇公回雁平下葬,罗棠笙几欲哭的肝肠寸断,谢行俭也哭的泪水涟涟。
这回谢长义和王氏接连走后,换罗棠笙安慰谢行俭宽心别难受,谢行俭伏在灵堂前泣不成声,当夜,悬挂在谢行俭脖子上三十多年的佛珠现出了两道裂痕。
谢行俭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上辈子父母缘分浅,莫名来到这个朝代,老天赏了两个疼他爱他的爹娘,如今爹娘入土为安,谨以两道裂痕告诉他曾经拥有过的父母情缘。
下葬好爹娘后,谢行俭回京城上奏在家守孝,儿子谢遇年以及弟弟团宝还有几位侄子均向皇上递了丁忧折子。
皇上满口应允,还亲自上谢府探望了一眼孝中生了场大病的谢行俭,本朝除了长子嫡孙,剩下的人其实都不用尽孝三年,顶多一年足以,然而谢行俭足足丁忧了三年。
这些年雁平谢氏崛起,朝中不少位子都由谢氏族人担任,其中以内阁首辅谢行俭最为尊贵,谢行俭丁忧的这三年,朝中不少人将眼睛刻在首辅位子上,然而熙宁帝却迟迟不下旨补位首辅,坚持要等谢行俭回来。
三年过去,熙宁帝高高兴兴的在金銮殿翘首以待谢行俭的到来,然而却等来了一封辞官折子。
并一封举荐信,信上有不少末流小官的名字,这些人不是谢氏族人也不是罗家亲人,这些人平日均和谢行俭没什么瓜葛,全是谢行俭在朝期间偷偷关注的一些后起之秀。
那些妄言谢行俭将会把谢氏推上权利顶峰的大臣们看到这封信后,一个个羞愧的不敢抬头。
熙宁帝收了名单后,命吏部的人将名单上的青年才俊一一召回京城,半个时辰后,熙宁帝的驾舆停在了谢府门前。
*
圣上亲自登门留谢行俭在朝中任职,谢行俭迫于无奈重新返回内阁继续担任内阁首辅。
元福二十三年,太上皇敬元帝驾崩,举国哀丧,次年二月熙宁帝禅位给太子,并下旨让首辅谢行俭监临帝师从旁辅佐新帝。
谢行俭推辞数次无果只能接下重任,隆庆五年,见一手带大的隆庆帝能够独当一面,年过古稀之龄的谢行俭再一次递交辞官文书。
这一回,新帝允了,谢行俭辞官致仕后和罗棠笙商量好了,决定搬回雁平林水村居住,隆庆帝得知消息后,特赐鹿角车送谢行俭回雁平。
谢行俭大哥逝世有十来年了,大嫂杨氏去的更早,谢行俭没回去前,林水村谢家老宅住着比谢行俭提前几年辞官归来的团宝,团宝守着偌大的宅子正愁冷清呢,这下好了,谢行俭和罗棠笙领着孙儿回来了。
谢怀知是在北疆成的亲,生有三儿一女,其中属大孙子最忙,膝下的两个孩子陪着谢行俭回了林水村暂住,至于谢行俭的儿子谢遇年成亲晚不说,中途还因为一些误会事导致儿媳和儿子大闹了一场,以至于儿子年过三十膝下还无子,后来好不容易追妻成功有了孩子,自是宝贝的不行,成天不离身,当然不愿意送到谢行俭这个爷爷身边来。
谢行俭才不管孙子外孙的区别,孙子被他爹霸着不松手,那他就带带曾外孙和曾外孙女。
其实要他说,晚年生活有罗棠笙和兄弟团宝陪在身边,他已经心满意足了,无奈女儿怀知总觉得他寂寞,非要把几个孩子往他身边塞,美名其曰享含饴弄孙。
回到林水村后,每天不用担心朝中事务的谢行俭比谁都快活,七十来岁手脚灵活,脑清目明,一点都不像个老人。
林水村到底是谢行俭幼年的大本营,每天清晨,谢行俭起床第一件事就领着曾外孙曾外孙女上腰河边慢跑,亦或是去后山那块当初被他发现的山谷里溜达。
山谷空气清新,在这里有无数新奇的东西,谢行俭每日都会挑拣一二说给两个孩子听,两个孩子格外喜欢听,谢行俭说累了就闭着眼歪着粗树干旁小憩,阵阵微风吹来,别提有多惬意了。
两个孩子的启蒙都被谢行俭一手包了,谢行俭倾尽毕生所有,试图将两个孩子培养成才,两个孩子也是相当争气,才□□岁的年纪就在雁平打出了神童名气。
*
打从谢行俭辞官踏上雁平土地的那一刻起,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秀才和举人登门请教,谢行俭均笑脸相迎,只不过后来精力有限便不再敞门答疑,一般是半月才迎人进门一次,纵是如此,登谢家大门的人还是源源不断。
这天谢行俭含泪将曾外孙和曾外孙女送上前往北疆的马上上后,转头发现家里来了一大两小。
来人是外人眼里雷霆决断,成熟稳重的谢遇年,以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个小谢遇年。
“晚妹她——”
不等谢遇年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继续说下去,谢行俭一把牵过两个长相一模一样孙儿,反手将谢遇年推出了门外。
罗棠笙见自家夫君把儿子拒之门外,顿时来了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遇年平日忙的很,好不容易孩子回来一趟,你做甚不让他进来?”
说着就要去开门,下一秒,只见一个大大的包裹从墙外抛了进来。
是谢遇年来时肩上背的包裹。
门外,谢遇年愧疚的声音响起:“爹,娘,孩儿不孝,又……又气跑了晚妹,孩儿实在没辙,请爹娘替儿臣先照顾两个孩子几天。”
说完,谢遇脸撩开衣摆双膝跪地磕头,旋即连夜离开了林水村。
双胞胎不哭不闹,只不过拽着谢行俭的手越发的紧。
罗棠笙听了这番话后摇摇头,儿子儿媳之间的事,她谨遵丈夫的话不插手半分,只不过可怜两个孙儿。
“走,爷爷带你们去抓鸟雀烤着吃。”谢行俭一扫之前的阴郁,笑呵呵的牵着两个漂亮孙子往后山的小树林走去。
……
时间如手中的流沙撒的飞快,隆庆十五年,团宝陪着谢行俭在林水村过了十年,最终没熬过这年寒冬,谢行俭嚎啕大哭的送走了小弟团宝,佛珠上赫然新增一条裂痕。
隆庆二十三年,时年谢行俭八十九岁,林水村讲究高寿过九不过十,远在北疆的谢怀知,以及守在西邺的谢遇年皆领着孩子赶至林水村给谢行俭贺寿。
谢首辅大寿当天,南来北往的宾客身份纷杂,有手握权柄的朝中重臣,有远道而来的豪商巨贾,让人意外的是,江南府鼎鼎有名的红颜衙门竟也派来了一支娘子军。
筵席上高朋满座,慈眉善目的谢行俭握紧同样白发苍苍的罗棠笙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上,缓缓坐上首位。
谢怀知和谢遇年也不复年轻,不过还是笑着上前举杯恭祝老寿星松鹤长春,天伦永享。
谢行俭笑呵呵的抬手让儿女都坐下,正欲说些场面话时,院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太监独有的尖嗓子。
桌上人的视线纷纷投过去,只见门口赫然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只不过老人身上穿着一件明黄蟒龙的宽袖袍子,众人瞳孔骤然一缩,不约而同起身跪安行礼。
谢行俭在谢遇年的搀扶下起身,老人急忙摆手:“先生快快坐下——”
来人是隆庆帝,比谢行俭小三十二岁,今年刚从皇位上退下来,听说新帝登基后隆庆帝就做起了甩手掌柜,带着侍从和爱妃巡游江南去了,没想到这会子竟出现在林水村。
相比学生熙宁帝,熙宁帝的儿子隆庆帝这个学生,进一步可以说是谢行俭一手带大的。
隆庆帝尚是皇子的时候,熙宁帝就将自己的老师——谢行俭拨给大皇子(后来的隆庆帝)当先生,那时候谢行俭忙着朝政之余还要照顾隆庆帝的课业,之后隆庆帝登基,谢行俭成为朝中有史以来首位担任过两位皇帝的先生。
隆庆帝的到来可谓是锦上添花,这场寿宴愣是闹到深夜才停歇,上了年纪的谢行俭当然没年轻时的精力和这帮人熬,早早的吃了长寿面后拉着隆庆帝进屋促膝长谈。
两个动动脚就能撬动朝政的人如今对烛闲坐,聊得不过是儿女之间的趣事,亦或是往年的糗事等等,谢行俭的记忆挺好,大约是年轻时沉迷于给孩子们讲小故事的原因,谢行俭的叙事能力相当强。
当谢行俭操着一口沧桑年迈的嗓音讲诉隆庆帝幼时在他身边犯下的一笔笔错时,隆庆帝忽然捂着脸伏在谢行俭腿上涕泗滂沱,一如当初做错了事被谢行俭严厉惩戒时。
待隆庆帝哀叹完自己少不更事,所以惹得先生常常生气后,忽闻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声平缓的呼吸声,隆庆帝立马抬头看,发觉先生不知何时闭眼困了。
……
谢想俭高龄九十时,谢家已经五世同堂,谢行俭忽突发奇想命人找了一位画师替谢家画了张全家福,又挑了族中几个书法好的孙子曾孙,帮他将大半辈子出的书籍一一整理了出来,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才发现谢行俭年轻时的手稿书籍足足有两间屋子。
谢行俭自掏腰包将谢家老宅翻修了一遍,将隔壁的院子阔进来装成一间带回廊的图书馆,里面除了存放他这些年的考集书籍,还涵盖了他年轻时走访南疆北疆各地的游记。
自打图书馆建起来后,慕名上门的文人险些踩踏了门槛,谢行俭一不做二不休,将图书馆的大门对外免费敞开。
分文不取就能看到首辅的书籍,这些文人便是有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因而每回来的时候都会自觉地带上一本书,久而久之,谢行俭独有的图书馆书梯满了。
林水村的谢宅后方早已经被谢家人扩建成书馆,由朝枝之年的谢行俭亲自提名为‘谢留书馆’。
现在一眼望过去,谢家似乎隐匿在繁茂的书海中央,馆中含有谢家,谢家盛着书馆,进去拜读的人无不叹一声谢家不愧是经由一代首辅亲手打造起来的书香世家。
谢行俭晚年注重养生,许是年轻时候的遗憾,上了年纪后,谢行俭开始跟着曾孙学习丹青,以至于谢留书馆里收藏了不少谢行俭亲笔绘制的丹青图,大到河山城池,小到鱼虾戏水。
谢行俭仙逝在百岁寿的第二天,无疾而终,罗棠笙紧跟其后,两人合葬在林水村,墓室之间隔有一扇小窗,俗称过仙桥,寓意来世再续姻缘。
才十年而已,谢氏后辈已经传到第六代,跪在坟前的孝子贤孙不下三十多位,亲手帮老祖宗换寿衣的双胎兄弟发现老祖宗胸前佩戴的佛珠又多了两道裂痕,数数一共有五道。
在五道深痕旁边还有三道浅痕,只不过裂缝不明显,双胎兄弟两人看了半天也没明白其中的奥秘,只好小心翼翼的将佛珠放置在老祖宗嘴里含着。
此情此景若是让相国寺的老方丈看了,定会笑眯眯的阿弥陀佛一声:“离世的父母两道,兄弟两道,夫妻两道,在世的儿女两道,一共八道,加上此前救命的一道,正好九道,九九归一,佛曰转世天道者有九条性命,大概如此。”
……
谢行俭离世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满朝呜咽,在位的新皇为其罢朝一日,并受承父皇隆庆帝、皇爷爷熙宁帝的御意,亲自颁旨赞誉谢首辅一生修德忠信、受道靖恭,足以撑起‘正’字而心无愧,谢行俭遂成为朝中第一个被谥为‘文正’的名臣,配享敬元帝王和庙庭,将以郡王之礼厚葬。
另外,新皇还亲自提笔雕刻谢行俭墓碑上的功绩——四朝旧臣,二圣先生,科举状元,官拜首辅,廉洁奉公,政声蜚著,举荐良臣为国效力,诛杀叛臣□□定国。
谢氏族人将墓碑运回林水村后,开始着人编写老祖宗谢行俭的生平传记,谢遇年的孙子尤为擅长书写传文,在爷爷谢遇年断断续续的口述中,将老祖宗从六岁上私塾至百岁临终前的事一一详细,命名为《谢氏容长传》,陈列在谢留书馆的密室。
自谢行俭去后百年,谢氏一族族人出了很多家喻户晓的政界名人,其中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当为谢行俭的独子谢遇年,谢遇年的精彩人生不比谢行俭逊色,除了谢遇年,还有谢遇年那对如雷贯耳的双胎将军儿子。
谢行俭的女儿谢怀知一脉较为特殊,其三子中竟有一人率兵统领了北疆蛮人部落,被当今圣上招为异姓王。
剩下的孙子辈几乎都走了科举路,据后世人统计,谢氏一族传承下来的子孙延续至今共有八十九代,在科举制废除前,几乎每一代都有科举出身者,秉持着老祖宗谢行俭以翰林院清贵之流入仕,因而后代子孙在翰林院任职的最多,谢氏光首辅就出了七位,在其他官位上卓越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