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栖迟沉默着点点头。
隔日酒醒给欢尔发消息,等上一小时没有收到回复。昨晚他的确喝了不少,打车回来的路上就睡了过去,到底也记不起有没有哪句话说重亦或暴露出烦闷引得她不开心。这样想着景栖迟打出国际长途,意料之外,欢尔关机。
心一慌去问宋丛,宋丛按自己的理解交待,“也没怎么样啊。欢尔不是有同事过生日么,估计玩晚了正睡着呢。”他知伙伴因工作上的事情心情欠佳,于是邀约,“来踢会儿球吧,放松放松。”
景栖迟这才稍稍放心,与宋丛说句“我洗个澡过来。”又给欢尔留言“醒了给我回个电话,我去老宋学校踢球。”
欢尔是故意关机。
事实上她昨夜没等到凌晨给寿星庆生便提早离局,Mark 交待的任务压得她喘不过气——做了耗时耗力且心里不服,可不做那是她的副导掐着毕业与否的生死线,所以陈欢尔没得选。
准备睡觉时天已蒙蒙亮,桌上摊着批改完三分之一的作业。欢尔干过一个通宵脑袋昏昏沉沉,与此同时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关了台灯,拉起窗帘,制造出夜晚的气氛想让自己休息一会儿,可那不听话的肠胃较劲似的与她为敌,实在受不住跑去卫生间,对着马桶吐了个干净。
只有冲水声,伦敦还未迎来新一天的喧嚣。
“真难受啊。”欢尔自言自语,鼻头发酸。
她想到 Mark 并不友善的神色,想到自己出国之前的雄心壮志,想到丁和平和师哥师姐的声声鼓励,也想到景栖迟与宋丛笑语晏晏大声畅谈。
而现在,异国他乡的公寓里,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撑着马桶站起来,欢尔挪着慢吞吞的步子躺回床上。
她很想给景栖迟打个电话,可拿起电话又赌气似的选择了关机。
没有自己,景栖迟似乎也能过得很好。
伙伴在旁,家人在侧,工作充实,生活愉快。
好像被遗忘了,在归零的时区里,在这座总是阴雨绵绵的陌生城市中。
直到晚上十点,欢尔仍是关机状态。
景栖迟找不到可以联系的人——他没有她实验室里任何一位同事的电话。他甚至想过打给祁琪,可对方与欢尔也在不同城市,平添麻烦还是算了罢。
邱阳这时敲敲他房门,“明天去烧烤?”
“烧烤?”
“嗯。姜 Sir 找了个地方,我们今天把东西都买齐了。”邱阳说道,“还有公司几个人一起。”
听到有公司其他人,景栖迟一下来了火气,“邱阳,你逼我站队?”
“脑子进水了吧!”邱阳听他这副冷冷语气一拳打在门上,“景栖迟你当我什么人,走不走那是你他妈自己的事,至于一惊一乍以为全世界都算计你?”
邱阳说罢转身就走,走到客厅又气呼呼折回来,“姜 Sir 说这段时间大家辛苦攒个局聚聚,好,你以为要站队没人管你,但别把老子这份好心当驴肝肺!”
他重重摔上门,接着对面房间传来同样的响动。
景栖迟有气没处撒,在房间内无头苍蝇似的转两圈又重新坐回床上。
这样敏感的时间节点以 team leader 的身份请大家出去玩,姜森连谁都搞不定的客户都能治得服服帖帖,他什么时候做过无用功。
去,他就被自动带入小团体;可不去,眼下姜森是走是留还没有定数,倘若走不成自己一定被划到安全线之外。
这盘棋,布得太妙了。
电话震动,景栖迟接起伴着一连串发问,“你出什么事了非要关机?手机没电不能借一个给我回个消息?陈欢尔你看看我发了多少信息,我打不通电话又联系不上其他人,你想没想过我多着急?”
欢尔按按太阳穴,“你不踢球去了么?”
关机是一种刻意闭关——要批改作业还要准备课件,万事一团乱,交晚了 Mark 那边又会有无尽挑剔。欢尔的压力只能自己消解,孤身在外,她没有帮手。
做景栖迟多好啊,在纷纷进入的消息里让欢尔不舒服的只有这第一条——还能去踢球,他有这样的时间却都不愿听听自己的处境。
对方不冷不热的语气让景栖迟一阵心凉,他握紧电话,“欢尔,我有自己的难处。”
“是啊,谁不难呢。”欢尔揉揉肿胀的眼睛,看着面前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我不会关机了。但是这段时间比较忙,抽不出多余精力。”
“好,我不扰你。”景栖迟还要说些什么,可他下一秒听到欢尔的回答,“先这样吧,挂了。”
通话戛然终止。
??70, 十年4
景栖迟最终还是去了烧烤局。
即便深知如此一来定会被列入某人亲信范围,日后也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揪住大肆做一番文章,可让他决定出席的理由只有一个——他不愿让姜森失去威信。
环岛 AI Lab 人尽皆知,四年前他被姜森钦点破格录取,一路走来姜森带着他攻难点做项目也将质疑变为有目共睹的进步和成绩。于景栖迟,姜森既是伯乐又是领导,他对自己的提携与帮助无法用只言片语形容。这样一场私下聚会如若不出席,那就是摆明告诉大家姜森能力不足以服众,或者——景栖迟不知道在场的人有多少知道内部消息,这样的时刻与之划清界限,对那些并不坚定还在试探的人来说,自己的不出现也许会带来某种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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