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些人能从太平香领什么茶水钱,在陆绎看来并不奇怪。
有了李大这样的本地土著来审理,这些人再不敢有半点隐瞒,陆陆续续的,各种各样的详细情况都报到了陆绎手里。
按照胡大鹏等人的说法,太平香最早来天津卫的时候,还在嘉靖年间,只不过那时候不成气候,百姓们也都不当回事。
以前太平香找百姓烧香保太平,百姓们都是爱答不理的,也就那些胆小怕事或者愚昧无知的人,才会昏了头一样每月买一炉太平香回家烧一烧。
但是到了隆庆年,四海商号的大掌柜“疤面虎”史大郎突然公开拜入太平香,正式成为太平香的香主,太平香这才猛然在天津卫抖了起来。
突然有一天太平香的人开始挨家挨户的上门送香,若是你老老实实的付钱买了香还好,谁要是胆敢不买甚至闹起来,很快就有人冲进人家里去,人打倒,家里的东西全都砸个稀烂。
一开始,这些打手都是四海商号的护卫充任,后来地方上的流氓地痞见太平香势大,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全都被招揽了进去,于是太平香就有了自己的打手,势力越发膨胀。
平民百姓家里,有几个能顶得住这样的恶徒?
更何况太平香在天津卫多年,谁家惹得起谁家惹不起了如指掌,普通的老百姓就算是受了欺负,报到衙门里去,衙门里来的人问都不问,直接就对着太平香的人大爷长大爷短的拍起了马屁。
至于报官的百姓,受到太平香的报复也都十分惨烈。
同样的,向京师报告的锦衣卫,也被太平香收拾了——锦衣卫的黄猛黄百户刚“因为管太平香的闲事”被京师那边申斥,第二天消息就传的满大街都是,第三天黄猛家里就失了火,若不是命大,怕是一家人都要被烧死在里面。
如此一来,太平香在天津卫算是立住了,整个天津卫三万多户人家,几乎家家烧香,光是这笔烧香银子,太平香每个月都要入账上万两银子。
再加上太平香有固定的香众三千多人,这些人把持了天津卫诸如货运,漕运以及仓储等等行业,到手的银钱更是不知道多少。
听完胡大鹏等人的描述,陆绎的神色变得十分慎重,这太平香如今已经成了气候,就算不是白莲一般的造反邪教,恐怕其居心也十分叵测。
难怪朝廷下旨让陆绎亲自来查“地方不靖之事”,陆绎估摸着如今天津卫也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了。
太平香如今在天津卫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就在陆绎审理胡大鹏等人之时,“一队锦衣卫进入天津,疑似来自京师”的消息,也被送入大运河旁的绿柳庄内。
这绿柳庄以前据说是一位举人老爷家的产业,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史大郎的手中。
这史大郎说是四海商号的大掌柜,其实平时并不管事,只管吃酒吃肉,但四海商号里的人都似乎习以为常,也无人敢因此小看了他。
史大郎外号疤面虎,只因他脸上从额头往下,顺着整个鼻梁一直到嘴角,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是蜈蚣一般趴在上面,十分的狰狞骇人。
据他本人所说,这疤痕是当年他在北边和蒙古鞑子搏命的时候留下的。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真假,可史大郎一身武艺极为了得却是人尽皆知,刚来天津卫的时候曾经一个人打倒了三十几个天津卫里的军汉,自此名声大振。
再加上他是四海商号的大掌柜,手面极阔,江湖上的英雄好汉都愿意奉他为长,人人都要尊称一声“大虎哥哥”。
如今的史大郎也是富贵已久,身材发福,方面大耳,就连下巴都是两个。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史大郎如今也是一副富贵的做派,端坐在上首,听着下面的人汇报,不紧不慢的嘬着手头上的茶水:“这一批的毛尖不行,味道差了些,通知下去,货款扣两成!”
跪在地上的小厮似乎习以为常,赶紧点头应下:“小的这就去告诉赵掌柜。可是大掌柜的,这锦衣卫的事情怎么办?”
“怎么办?”史大郎嗤笑着,不咸不淡的说道:“屁大点小事,你慌什么?以前怎么应付的,现在就怎么应付就是了,难道事事都要我过问不成?”
那小厮一头雾水,不明白史大郎说的什么意思。
候在边上的账房先生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好了,你下去吧,这事不要乱传。”
小厮赶紧退下,只是心里还是不明所以。
等人走了之后,史大郎这才感慨起来:“现在的人,不行啊。以前咱们那帮老兄弟多好,一个眼神过去,事情就办的妥妥帖帖的。”
账房先生笑着附和了几句,然后说道:“这京师来的锦衣卫,怕是来者不善啊。”
“有什么关系?”史大郎不以为然的说道:“要银子,给他。不识相的话,烧房子的事又不是不能再做一次,也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的小事而已。”
账房先生迟疑了下,最后还是笑着说道:“到底还是虎爷,有您在,我们就有主心骨。那,我这就派人去打发了?”
“嗯,去吧。”史大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现在不比以前了,咱们现在也都是富贵人,别太小气了,就给个一百两,让他们闭嘴吧。”
账房先生笑着点头,正准备出去办事,刚才下去的那个小厮却又回来了。
小厮的脸色不好,神情也有些恍惚,就连走路都有些惶神。
史大郎如今最讲规矩,一见他这样子,顿时来气,大声喝道:“搞什么名堂?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想吃家法了不成?”
“扑通~”
这小厮跪在地上,脸色惨白。
史大郎还以为是“家法”发挥了威力,心里多少有些自得,不想这小厮两眼无神,惊恐的叫道:“杀人了,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