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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元纪事
    建元元年,前驸马、大将军洛花生以通敌叛国之罪被诛于午门外,传说,当日天地色变、天降大雪,消息传到西南,大军几欲哗变。
    建元二年,北狄突然起兵,一夜席卷东夏十城,势如破竹,武帝御驾亲征,决战于星野,东夏大胜,北狄退兵。
    建元三年,太傅钱熏平南有功受封逍遥侯,出任首辅丞相,同年,武帝接纳其提议,举行科举。
    建元四年,孝满,朝廷举行选秀,此后,每三年一次,至建元十年,武帝后宫已逾三千佳丽,其中不乏各国公主、第一美人。
    建元五年,北狄皇帝禅位太子狄惊飞,年号天昌,史称狄景帝,景帝严谨律法、推行礼制、减赋轻税、休养生息,将一个被内战外战拖的疲惫不堪的国家带向繁荣昌盛,天昌四年,北狄平瓦剌,天昌五年,平高丽,天昌六年迦兰、哲可刹归附,至天昌六年,既建元十一年,天下二分格局成形。
    建元六年,匈奴胡掖部叛乱,武帝命骠骑将军张永峰平反,八月胡掖全部被歼,十一月,匈奴新王亲至上京为帝贺寿,献珍宝无数、良马一万及公主一人,其妹安雅公主被称为草原第一美人,倾国倾城,上甚喜,赐封安妃。
    建元七年,南诏正式宣布归附东夏,八方进贡四海来朝,东夏进入最鼎盛时期。
    建元八年、即天昌四年,狄景帝得一美人,爱若珍宝宠冠六宫,十一月美人产子,帝大喜,赐名藏花,狄藏花,为庆贺皇四子降生,景帝大赦天下、盛京欢庆一月,整个北狄欢歌载舞,此时东夏忽然惊觉,他们惊采绝艳、神一样的皇帝陛下虽后宫三千,却无半个子嗣,这还了得?满朝文武、全国百姓纷纷表示,皇帝陛下您得努力努力,生七八*九十个儿子才行,否则,俺们心里不爽啊!
    建元九年,武帝二十九岁寿辰,江南南宫氏献上旷世奇宝昆仑镜一面,传说此宝乃西王母所铸,可观前生后世,武帝观之隐约见一女子,百思不得其解,问之,南宫曰,此乃长女南宫月笙。
    建元十年,朝廷第三次选秀,规模空前,圣旨言,凡二十八周岁以下的未婚女子,身家清白、体健貌端者皆可报名,圣旨一出,天下哗然,纷纷猜测,估计因皇帝子嗣问题,朝廷此次想选些能生养的进宫吧!听闻此事,南宫月笙笑着念叨了句:“初一,又选秀啊,你说我要不要报个名?”初一吐出颗瓜子皮,探头看看屋外桃花,嘟囔:“春天到了?!”
    连金陵南宫府这位有名的老姑娘都春心荡漾起来,可见,春天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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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是的,春天到了,可,张永峰却举得浑身不舒服。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张永峰今年四十有一,不惑的年龄偏偏充满疑惑,比如,老娘咋又生气不理他啦?翠花几日不见咋又长胖不少?营里那帮小子出操时个个像蔫白菜,开饭时咋个个生龙活虎?如此种种鸡毛蒜皮,当然,中间也有一两件极其影响他人生的大事,比如,当年那位大将军的死。
    大将军的死,即便过去十年,每每想起依旧心痛。
    他跟随她浴血奋战,刀山剑海走过来,一起杀人一起喝酒甚至一起赌钱、逛花楼,后来她因叛逃谋逆被斩杀于午门,他却连最后一面都未见上。
    尤记得最后一次相见是他调任西北参将,她去送行,在城门口她拍着他的肩膀笑说,老张,皇帝弱冠继位咱们得多帮衬着,此去西北你需全心全力干番事业报答朝廷,当然,自个的事也别耽搁了,西北姑娘很豪爽,遇到合适的就成亲吧!
    五大三粗的汉子走的时候尽然哽咽起来,而少年则笑的阳光灿烂。
    后来,她死了,他不顾一切奔回上京,武朝门外被李茂拦住,他手里拿着她的认罪书,洋洋洒洒几大张,张永峰只记得最后一句:
    “我洛花生通敌叛国罪该万死。”
    李茂红着眼睛说,声音发颤:“他在叛逃北狄途中被抓,现场无数人作证。”
    他愣住,呆住,最后踉跄坐倒,放声大哭。
    叛逃?怎么可能?
    从峒城到滇南,从塞外到西北,辗转几万里,大小几十战,血雨腥风中,所有人只看到大将军光鲜亮丽的一面,谁又见过她大哭?谁会知道战神之称的人尽然每次下战场会狂吐到哭?
    那样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会丢下同袍亲友、放弃热血洒遍的山河,叛逃他国?
    不信,杀了他也不信!
    可是不信又如何?
    人死了,成了白骨,甚至连坟都没一个,他想为她报仇,可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无助地大哭!
    他,还有老母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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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镇守西北苦寒之地,一呆就是八年,去年,朝廷曾打算调他回京入兵部,被他推拒,最后调任江南道总兵,走的当天下属送行,众人喝的酩酊大醉,醉眼朦胧中他抱着尹微大哭,一个劲喊,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第二天醒来,尹微问他。
    他木然了很久,说,小尹,我其实只是个胆小鬼!
    上不敢以身殉国,下不敢带众造反,对朋友不能舍生忘死,对爱人不能全心全意。
    他唯一能成全自己的只一个孝字罢了!
    十年,全了孝,失了义。
    十年转瞬,黄土堆下那人早已烂成白骨,任她活着是如何英雄盖世、功德天下、传奇风光,也抵不过岁月流年暗偷换,淡了记忆、白了青丝,沧海了桑田!
    每年清明在家祭拜时,张永峰总是会想,她在地下可好?可有酒喝?可有肉吃?她生前满手血腥,恐怕投不了胎吧,那么,她可曾后悔?
    一地之隔,世上盛世繁华,地下孤苦凄凉。
    十年功名尘与土,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像一把刀,斩断前尘往事,让记忆模糊,过往成烟,再看不清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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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江南极美,繁花绿柳,草长莺飞。
    江南的春天却让张永峰这个北方汉子浑身不舒服。
    软绵绵的气温,软绵绵的风,这要怎么操练那帮子小兔崽子?还有,他老娘又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他去找媳妇。
    他嗷叫,老娘啊,能不能别一开春就急着逼我去配种啊,好歹,我也是一英雄盖世、风流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钻石王老五啊。
    他老娘两眼一翻气晕过去,然后,总兵府上下鸡飞狗跳,再然后,远近三百里排名前五十的媒婆齐聚总兵府,一时间花枝招展热闹非凡,一个个苍蝇似地围住张永峰,吓得他躲进花楼不敢回家,直到李茂突然出现。
    李茂,镇远侯,此次送夫人归省,顺道来见挚友,张永峰大喜,拉着他上天香楼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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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香楼,浙东第一名楼,素有北流花、南天香之称,如美人矗立西湖边,揽尽半城烟水,风景极佳。
    两人喝酒叙旧,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聊到许多年前那场战争,一番唏嘘后,不可避免想起那个人。
    少年英雄、鲜衣怒马、恣意欢笑,天下谁人能及?
    李茂抬眸望向窗外,过了好一阵才哑声道:“愿他在天上一切都好。”
    张永峰昂头灌下一盏酒,嗤笑:“天上?怎么可能,他生前杀人如麻,死后不下地狱十八层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上天!”
    李茂默然良久,低吟:“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不知他在地下是否有酒喝。”张永峰笑着打断他,虎目隐隐泪光:“呵呵,女儿红啊,大将军,喝一壶吧。”他提起酒壶洒落窗外。
    黄土白骨,阴阳相隔,十年虽只弹指间,那痛,却不曾轻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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