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姐姐。”
门被从屋外推开了, 月光从外面泄了进来,一个人影踏着银色的亮光走了进来。
吕昭茫然的抬头看来过去,她身上的衣袍未换新的, 发也乱糟糟的散着, 她一个人枯坐在屋中, 这么许久也没有动弹。
来的人是崔蓁蓁,她穿着一身素银花色的衣裳, 浅淡却在月光下像是被拢了层光。
“一整日也没见姐姐出来用些东西,所以我煮了些甜汤送来。”
夜色裹着香气慢慢的揉成了一个团, 被美人塞了过来,一下就窜进了吕昭的鼻尖。
她端着被崔蓁蓁送过来的那碗甜汤, 低着头,像是被热气熏的眼泪忽然就落进了汤里。
“蓁蓁,我.”吕昭的姿态有些狼狈。
她以往一贯是招摇的,肆意的,像是有数不清的明艳落在了身上,如今, 对着崔蓁蓁, 她却有些哽咽了,她解释不出那些推脱的话。
“吕姐姐。”崔蓁蓁看着吕昭, 取出了帕子擦着她脸上的泪痕,:“我没有怪你,相反,我很高兴。”
崔蓁蓁注视着吕昭, 直白而又带着笑意, 她脸上漾开了浅浅的笑痕, 就连吕昭最喜欢的那个小肉窝也不吝露着, 像是在里面盛满了桂花蜜。
“ 我很高兴能遇见吕姐姐,结伴离开京城,枕着马车在夜里看星星,边关的月色是要比我在京中见到的更加明亮和广阔。”
说这话的崔蓁蓁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河落月,:“我很高兴见到这一切,而不是关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天地里,看着一成不变的颜色。”
“来到这见到伯父伯母,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一个父母,都是崔尚书和我那嫡母一般。”
“他们也会很爱很爱自己的孩子,就如对着吕姐姐你能奋不顾身的护着你一般。”
“如今还能看见吕姐姐的高堂健在,承欢膝下,我心头欢喜,我会告诉自己,看啊,崔蓁蓁,你也不是每一次都只能给别人带去厄运的。”
“蓁蓁,对不起。”吕昭的手轻轻的抚着崔蓁蓁的脸,崔蓁蓁的眼里盈着一层浅淡的泪光,但她的笑容是欢喜的。
“哎呀,都说了不必道歉。”崔蓁蓁使劲的搓着吕昭的手,:“我很快就要离开了,姐姐是打算一直躲着我,或者是一见面我们两就眼泪汪汪的相互看着吗?”
吕昭被崔蓁蓁逗得破涕为笑,崔蓁蓁连忙端过了甜汤,:“快,趁热尝尝,这可是我特地去熬得,我这份手艺金环都还没尝过呢,姐姐可别糟蹋了。”
“好,”吕昭仰着头,将所有的眼泪都仰了回去,她伸手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是甜的,一路能甜到人心坎里的甜蜜。
“怎么样,怎么样。”崔蓁蓁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凑了过来,一脸的期待和紧张。
吕昭长装着皱眉的样子砸吧着嘴品着味道,这动作看的崔蓁蓁提心吊胆,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吕昭的动作。
吊足了崔蓁蓁的胃口,看着她紧张兮兮的的身子前倾的模样,吕昭一气将碗里的甜汤喝干净,亮了亮碗底,以气吞山河之势说了一句,:“好喝!”
这动作格外的做作,却将崔蓁蓁逗得眉开眼笑,她捧着自己的肚子,红着脸的笑着。
吕昭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崔蓁蓁,将眼底的泪悄悄的抹去。她既是欢喜,这些眼泪就不必叫她看见。
“我第一次吃甜汤是和姨娘一起吃的,那时候我嘴硬,对着崔芸也从不客气,为了什么起的争执,我已经忘了,只记得当时自己没打过她,被崔芸叫人从小阁楼的楼梯上丢了下去。”
“我起不来,是姨娘一路找过来的,我当时觉得丢脸,不肯细说,姨娘的神情我没看清楚,只是回去后请了医馆来后,她就躲去了厨房,在回来后就手里就给我端了甜汤。”
“吃了甜汤,心里就不觉得那么难过了。”
“这话我一直记得,现在也送给姐姐,要是想我了,就煮甜汤吃。”
崔蓁蓁眉宇间不见半点阴霾,在这混着月光的昏暗的屋子里像是在发着光。
吕昭看得时间久了些,直看的崔蓁蓁脸上又开始层层叠叠的聚着红霞的笑了起来。
屋外的金环和留香听着屋内的动静,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着笑意。
不久,就见崔蓁蓁和吕昭走了出来,在金环略有些有些犹豫的动作里,崔蓁蓁接过了琵琶,:“这一路上都没有好好的给吕姐姐弹奏一曲,就上一次还是吃醉了酒,没怎么弹几下呢,就糊里糊涂的上了马车。”
“今晚夜色正好,我在给姐姐弹一次吧。”
吕昭看着崔蓁蓁,缓缓的点了点头。
庭院中,崔蓁蓁披着外衣,素手拨弄了几下琴弦,慢慢的弹奏了起来,曲子欢快又明朗,夜色和月色,都被这声音丝丝缕缕的缠着卷了下来,随风欢快的摆动。
留香为吕昭取了剑,她纵身一跃到了庭院中。
吕昭从前不爱卖弄,她学剑也是因为比起其他的兵器,剑稍微轻便一些,为了自己出手的时候能利索一些,但今夜,她却不带丝毫不甘的舞了一曲剑舞。
这是她给蓁蓁看的。
一墙之隔外的院落里。
房门和窗户大开,听着隔壁院落里的动静,齐沂舟越写手底下的痕迹就越重,听见剑鸣声的时候,齐沂舟没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
“哼——!”
身后的萧三只当自己没听到这像是哼哼怪一样的声音。
“卖弄,呵。”
萧三咬着唇不叫自己笑出来,咳咳咳,不能笑,不能出声,管它什么王侯将相,什么神仙凡夫俗子,吃了醋都一样,甚至这种小心眼的男人吃醋了更可怕。
“误会”解开了,陛下没有在阴恻恻的吓人,连夫人和小小公子都平平安安的,如此看来,一切本该都是圆满的,但此刻,陛下的不满都快凝成实质了。
至于怨念为什么这么大,废话,小夫人自己个亲手做了甜汤,又眼巴巴的给人亲手端了去,甚至这会儿连小曲都安排上了,唯独留着这位爷在这孤独的吹着夜风,能不酸了吧唧吗?
“萧三。”
冷不丁的听见了传唤声,萧三脸色严肃的应道,:“卑职在。”
“明日一早就去京城里给礼部传旨,朕要娶妻了。”
这是萧三预料中的事情,所以他飞快的应诺。
“帝后大婚的事宜都要提前准备好,一入宫,就是大婚之日,祭祀太庙,敬告先祖,宣读册封旨意,宫中各处的装扮的事情,既要半点都不敷衍,又要简约大气,要最好的。”
“告诉那个老狐狸,这次的事情容不得他耽搁和试探,要是因着什么纰漏让皇后腹中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情,那就好好回去掂量掂量,他一家子的脑袋够不够用就是了。”
得,就说吧,有人要倒霉了,不过倒霉的不是自己就行,萧三痛快的答了下来。
倒霉催的李大人被远在万里之外的皇帝安排的明明白白。
而安排完的齐沂舟负着手,遗憾的看着桌上写下的那些计划:去塞外看在月色下盛开的素银花、抱着人同乘一骑马看一次日出和日落、去看一次江南的烟雨蒙蒙之景色.
如今崔蓁蓁的身子不便且在孩子出生之前,在宫中的大典就必须完成,该有的,他亲口承诺的事,每一件都是要兑现的。
而这些其他的事情,就只能先暂时的放一放了,齐沂舟想着,心有难免有些郁郁。
“唳——!”
很快,外出游玩了一日的黑鹰抓着什么东西回来了,齐沂舟抬头看着它的两个翅膀,又多看了几眼。
这眼神,阿青警惕的在空中盘旋了起来,别想打对鹰打坏主意,你的眼神鹰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哼,瞧着样子,我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瞎操心。”
阿青不会说话,只能喊叫一声,冲着齐沂舟扇着翅膀表示不满,随后它惯性的破窗而入,将爪子里装死的某只圆滚滚先放在了桌上。
齐沂舟的眼神落在了小虎皮身上,他看了几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桂圆?呵,你倒是惦记的紧。”
阿青张开翅膀,警惕又护食似的将小虎皮挡在了翅膀后面。
齐沂舟只是伸手拨了拨黑鹰的翅膀,:“夜深了,它可不像你,让它早点回去睡觉吧。”顺便在催一催隔壁屋的人,这么晚了,鸟都要睡觉了,老是腻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旁观的清清楚楚的萧三:……
对着一只鸟都开始阴阳怪气了起来,陛下,您的威武姿态,您的不苟言笑,您的风度翩翩呢。
“去,夜深了,你主子也该早点回来休息了。”
说着话的齐沂舟一把捏住了跃跃欲试又要去抓鹦鹉的黑鹰,:“知道它是你的,今夜就先让它回去。”
果然,就如齐沂舟所料,求生欲望极强的小虎皮扑棱着翅膀带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飞去隔壁院里不久之后,崔蓁蓁就回来了。
听着动静,齐沂舟迅速的摊开了桌上的公文,一脸凝重的取了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人没过来,齐沂舟竖起耳朵却也没听见什么大的动静,齐沂舟看着手里的公文,莫不是太严肃,吓得人不敢过来了?
齐沂舟耐着性子等了等,之后就坐不住了,外间,萧三也没了身影。
随后,齐沂舟的目光就被桌上那冒着热气的甜汤给吸引了,听着隔间传来的水声,蓁蓁和她那婢女说话的声音,齐沂舟讲温热的碗脱进了手心,慢慢的笑了。
▍作者有话说:
甲方:我既要巴拉巴拉,又要巴拉巴拉,还要巴拉巴拉。
我要五彩斑斓的黑/白,我要简约大气,又要典雅贵气.
乙方:呵呵呵,好的(面目狰狞:做个人吧,要求这么多,你咋不去死呢。)
齐沂舟:又是不做人的一天,完美!
*
哈哈哈,我简直掰着指头数了数,马上就神功大成了,感谢一直坚持陪伴的大宝贝们,还有坚持不懈浇灌我的小可爱,哈哈哈……
第89章 [vip]
宁州的天亮的早, 街上的烟火气也随着熙熙攘攘的行商散开来,吕昭一夜未眠,如今, 她就站在门口, 目送着离去的车队。
蓁蓁离开了。
这个姑娘就像一场梦一样, 绚烂到猝不及防的闯入了她的眼前,漂亮的混不似真人, 如镜花水月一般,陪着她的这半年, 就如做梦一般,如今, 美梦忽然就醒了。
吕昭身后有吕府,有她的父兄,有疼爱她的母亲,但蓁蓁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吕昭捏住了手里的剑柄,她们之间的的联系今后就这么被斩断了,这世间不会再有吕侧妃, 只能有一个吕三公子, 她连再见蓁蓁一面都难如登天。
蓁蓁没有像她一般的歇斯底里,她一直是笑的, 笑起来美的惊心动魄,却没有人问问她愿不愿意。
若是她还在宫中.
吕昭忽然就理解了往日里那些求神拜佛的人们,为什么会追求那一份虚无缥缈的安心,因为这样清醒的面对着自己的无能为力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看不见人了, 崔蓁蓁将车帘放下, 身旁的人揽住了她, :“瞧瞧你喜欢什么样式?”
齐沂舟手里是一份样式精美的花册, 打开就能看见里面是各色的配饰,宫中的吉服和朝服皆有祖制,不好更改,但这些东西却是能由着崔蓁蓁的喜欢来抉择。
崔蓁蓁欣然接过了,她选了一些自己喜欢的,齐沂舟看着,记在了心里,就说只养一个是有好处的,崔蓁蓁的一切齐沂舟都能游刃有余的一手包办。
之后回宫的这一段路,与来时的绕路和曲折不同,这一路很是顺利,不过月余,就到了京城。
但与低调出宫时的景象不同,车队进京后就有不少人不远不近的围观着,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