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听见谢承的名字,原本也准备向同窗赔礼的姜羡余当即沉下脸。
眼前这位同窗有些陌生,姜羡余一时想不起对方姓名。但对方似乎对他、对谢承都意见不小。
只听对方道:“他姐夫二十一岁就中举,如今也两次进士落榜,明年春闱可就第三次了,谢承真有本事,怎么不帮帮他姐夫?”
又听他扯上段书文,姜羡余腾的一下站起身,冷眼看向对方:“仅仅考中举人的确不能如何,但谢家富甲一方,谢承他如今就能带我吃香喝辣,倒是你,有什么资格大放厥词?”
覃云汉也怒道:“就是!段大哥就算只是个举人,也能做你我的夫子,你哪来的脸在这说三道四?”
“没错!”温清年纪小,嘲讽人却有一套,“赖宏,你不过也只是个童生,菜鸡也敢笑孔雀,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你们——!”
赖宏又羞又恼,站起身反驳道:“谢承他家再怎么富,也不过是沾满铜臭的商贾之家,有什么值得骄傲?段书文曾经也是一代才子,偏偏娶了谢家女之后屡试不中,焉知不是商家女坏了门风!”
又指着覃云汉和温清斥道:“亏你们也是清清白白的农家子,竟与姜羡余他们——嗷!”
赖宏话还没说完,姜羡余的拳头就已将他撂倒。
桌椅位移倾倒,四周顿时一片惊呼。
“小余!”
覃云汉和温清连忙去拉姜羡余,实际上却没怎么使劲。
姜羡余揪着赖宏的衣领将他拎起,讥讽道:“我就不明白了,谢承十二岁就靠自己的本事挣钱,而且从不仗着富甲出身瞧不起农户贫家,怎么反倒你这样,靠父母在地里刨食攒下的银钱才能读书识字的农家子——”
姜羡余钳起他的右手瞧了瞧,见其果然细皮嫩肉,只有执笔的薄茧,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盛几分。
“在家就仗着读书人的身份不事农桑,在外又仗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嘲笑凭本事挣钱的商户,你哪来那么大脸?”
“还有谢家阿姐,你也配提?!”
姜羡余忆起前世,猛地闭了闭眼,眸色顿时变得猩红骇人。
他瞪着赖宏,咬牙道:“人成不成事不打紧,但若行有不得,不反求诸己,却苛责旁人,那就是废物孬种!”
“说得好!”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喝彩,众人齐齐回头,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正身行礼:“夫子。”
拎着赖宏衣领的姜羡余也忽然愣住——夫子身旁站的,分明是谢承。
方才赖宏提起谢承的时候,就有人猜到姜羡余会发飙——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于是赶紧去秀才甲班通知了谢承。
只有谢承才拦得住发飙的姜小镖头——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谢承急忙赶过来,正好遇到童生班的刘夫子,一同在门外听到了姜羡余那番言论。
看姜羡余如今这幅呆呆的样子,谢承忍住笑意,绷着脸劝道:“小余,放手。”
姜羡余立刻就松开手,赖宏猛地砸在地上,后脑勺着地,咚一声巨响。
姜羡余连忙举起双手,一副无辜的样子。
“咳!”刘夫子沉下脸,掏出戒尺看向姜羡余,“殴打同窗,该当如何?”
姜羡余瞥了谢承一眼,乖乖伸手:“赔礼道歉,受三十戒尺。”
“夫子!”覃云汉出声抗议,“分明是赖宏挑衅在先,他还辱骂同窗,不尊学长。”
赖宏见夫子要罚姜羡余,爬起身轻蔑地看了覃云汉一眼,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然而还没等他向夫子控诉姜羡余,刘夫子又将戒尺举到他面前,问:“方才姜羡余所言,引自哪处?”
赖宏当即一懵。
他立刻回想方才姜羡余嘲讽他的那些话,却越想越气,还没辨明到底哪句是引用,就听姜羡余道:“回夫子,‘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出自《孟子·离娄上》。”
说完,姜羡余朝谢承挤了挤眼,这句话刚好是昨日复习功课时,谢承教他的。
谢承瞥见他的小表情,垂下眼弯了弯唇角。
另一边赖宏脸色涨红,瞥了一眼地上翻倒的桌椅和书册——《孟子·离娄上》,不就是他方才正在温习的吗?
刘夫子也瞥见地上的书册,更心知肚明,《孟子·离娄上》正是休沐前自己讲授过的,于是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赖宏,道:“将此书原文及释义抄写十遍,你可有异议?”
赖宏绷着脸,躬身答道:“谨遵夫子教诲。”
姜羡余闻言又朝谢承挑了挑眉。
这回谢承没对他笑,而是故意拧着眉道:“小余,向这位赖师弟致歉。”
姜羡余眉头一皱,正要拒绝,却见瞥见谢承朝自己眨了下眼,顿时毫不犹豫选择相信对方。
“对不住,我不该打你。”他咬牙对赖宏道歉,作出一副悲愤憋屈的表情。
倒让赖宏诧异,看看他,又看看谢承,似乎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这么好说话。
然而下一刻,谢承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也请这位师弟,向家姐和姐夫道歉。”谢承冷脸看向赖宏,“家姐娴静端方,不喜喧闹,姐夫一心苦读,无暇分心——谢某不才,勉强能代赖师弟转达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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