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不过你的反应告诉我,这件事非常的紧急。”沈沧海看上去没什么心思和他闲聊,截断了铃木薰猛鞠躬的打算。看着铃木薰一脸你是不是会读心术的表情,她捎带着解释了一句。
“只有在最紧急的情况下,你才会在明知不合时宜的时候,下意识地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说话。”
尾崎秀实把照片从显影液中拿出来,略带赞叹的看了沈沧海一眼。“小姐,您是个相当敏锐的人。”
沈沧海探寻的看向照片,铃木薰上前仔细的辨认过照片之后捡出来几张交给了她。沈沧海扫了一眼,偏头道:“阿武,看看是不是你见过的人。”
阿武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脸上出现了绞尽脑汁的思索之意。、
暗室里头只剩下阿武一个人翻动照片的声音,叫四个人围着他一脸期待显然是不小的压力,室内不算暖和,他头上倒隐约见汗。
他的表情先是有些迷惑,而后渐渐变成了恍然大悟。
“不是来闹事的,但我当日的确见过。”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道。“我记脸记得总是清楚,那天还纳闷怎么多了生面孔。但这人是咱们这伙的,下手黑的很,那和尚伤得不轻。”
他只一味觉着打日本人的肯定是坏人,但其他几个人已经是恍然大悟了。
日本军方想借题发挥——和他们在东北炸掉那段铁轨的手段是一样的。
卑劣,简陋,屡试不爽。
尾崎秀实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看来,他们是想把手伸到上海来。”
沈沧海突然往前走了两步,阿武和萧冀曦就很自然的到了她身后。
她显得有些戒备。
萧冀曦很快明白了过来,这时沈沧海开口,声音带上了冷意。
“那么,你们打算站在哪一边呢。”
铃木薰露出了有些愤慨的神色,似乎想开口争辩,但尾崎秀实拉住他摇了摇头,
尾崎秀实的声音依旧很温和,没有因为沈沧海的怀疑而改变什么。“我父亲是一名汉学家,从小我所听到的,都是这个国家过去的伟大,我对中国很有好感。”对着沈沧海不信任的目光,他顿了顿,语气十分诚恳。“我知道想让你相信我很困难,如果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我可以留在你的视线范围内。”
沈沧海盯了一会尾崎秀实,似乎在评估他说的话有多少真实的成分。最后可能是她觉得尾崎秀实的战斗力应当不是很高,点头道“感谢你的理解。”
说着理解,沈沧海倒没客气多少。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要去见一个朋......一个人,二位愿意陪同吗?”
“乐意之至。”尾崎秀实的笑没有勉强的意味在里头。
沈沧海有些生硬的转折让萧冀曦不禁留意了一下,他突然觉得他是知道沈沧海要去见谁了。
“阿武,你先回去吧,辛苦了,注意安全。”沈沧海先是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阿武,跟着转向萧冀曦。
还没等她开口,萧冀曦已经抢了先。
“师姐,你今天要是去见兰——去见——总之我会保密的!”他舌头连着打了几个节才把话说完。
沈沧海瞪了他两秒,丢下一句跟上转头就走。萧冀曦盯着她的后脑勺,总觉得那里头会出来两把刀子把自己戳个透心凉。
沈沧海脑子里自然不会装刀,萧冀曦总算安然无恙的坐上了车。这次他们换乘了朝日新闻的车,路上马上安静了很多。
“如果军方铁了心要做什么,应该不会安静到这个地步。”尾崎秀实没有因此而放松,他一脸严肃的警告道。
“是试探,试探我们要做什么。”
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深夜了。雪亮的车灯使道路两旁的楼房垂下长长的阴影,在沈沧海瓷白的脸上一一闪过去,说不出的阴森。
但她冷肃的脸上甚至是带着杀气的,反倒叫人安心。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鬼怕恶人——即便是在这个时候,萧冀曦还是没忍住自己腹诽的精神。
车开到的地方有点出乎萧冀曦所料,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地方离阮公馆相当之近。
他对自己师门关系之复杂又有了新的认识。
门口守着的人看见车上下来的沈沧海如临大敌,露出想拦又不敢拦的情态。不过兰浩淼没有让他的手下纠结多久,自己打开了门。
“我一直在想,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明白我做的是对的。”他还是带着讥诮的笑意,只不过这次他身后灯火通明,打在他脸上辉煌的一片,却让他显得有些亲和了。
“当初你错了。”沈沧海毫不犹豫的回答他。“只不过,因祸得福而已。”
她对兰浩淼做出的邀请姿态无动于衷,声音冷淡更甚于平时。
“特高课的人昨天在三友实业社借着那几个日本和尚和工人的纠纷,打伤了那几个和尚。去告诉调查通讯小组的人吧。我知道你和他们有联系。”沈沧海盯着兰浩淼逐渐变得诧异的眼神,也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永远别小看别人。”
兰浩淼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已经是前天了。”他叹息了一声。“你要是常和那些人走在一起,就会知道他们做特务的最重要的就是速度。现在,已经晚了。”
话是这么说,兰浩淼还是从门边拿过了大衣,显然是想要连夜处理这件事情。
他虽然为利益叛出师门,却不想为利益背叛自己的民族。像他这样的人总得坚持点什么,才能心安理得的觉着自己不那么像个坏人。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晚了。
远处的天空突然被映上如霞光一样灿烂的红色,闪烁扭曲着。
“是三友实业社的方向。”
兰浩淼顿了顿,下意识的又重复一遍。“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