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昭提步向外走。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回荡在地牢外的这一方黑墙之内。
跨出朱红色的大门,等在大门外的小厮走上前,给柳白昭恭敬的递上暖手铜炉。
铜炉外包裹着乳黄色的铜壶罩,上面绣着吉祥如意四个红红的大字,字体圆润,绣工一般,瞧着有些稚嫩,与柳白昭身后的地牢格格不入。
就像一只刚出壳的小鸡,被放在了关着猛虎的铁笼之中。
柳白昭接过铜炉,温热妥帖。
手指在“吉祥如意”上摩挲了两下,在小厮的搀扶下,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车帘要落下时,柳白昭捂着铜炉,半阖双眸道:“绕路去北雀大街。”
小厮名叫土豆,跟着柳白昭有些年头了,闻言连忙应了一声,想了想,补了一句道:“夫人昨日说,想吃脆麻花了。”
柳白昭闻言颔首:“先去买脆麻花。”
再绕道去北雀大街,给她买桃胶羹和缠丝饼。
那么平的肚子,也不知怎么容下这么多的东西。
想到家中人,柳白昭冰凌白雪般的面容松动了少许。
土豆落下帘子,拉起驭马的绳子,轻轻一抖。
心中不禁感叹,老爷每日都冰着一张俊容。
唯有提到夫人,才能宽得了他的眉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是肥章吧嘻嘻
第35章 2、顺着娘
屋内暖意融融,无烟碳在炉子里炎炎燃烧。
黄鹂用钩子挑了挑煤,簌簌煤灰落在地上,点点红星燃尽,堆成了一小簇轻灰。
“水月,绣好了吗?”
屋内长榻上摆着一张黄花梨木桌,左边坐着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妇人。
妇人似是眼睛不太好,看一会便会快速的眨几下眼皮。
日积月累的眨眼习惯,使得妇人眼角生了数余道长长的深皱纹。
妇人腿上抱着一只肥硕的白猫,伸长脖子看向一旁名叫“水月”的女子,女子手中端着绣花撑子,小心翼翼的穿针引线。
水月看起来双十出头,身姿纤长,比一般女子要高出些许,一双长眉极有硬气,微微皱起时,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势。
水月手中端着绣撑,眉宇间严肃凌厉,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做什么需要深思熟虑的大事情。
“好了。”
收针打结,水月像是扔掉了什么烫手的山芋一般,将绣好的手帕往妇人手中一塞。
“娘,你看看。”
妇人正是柳白昭的亲生母亲,杨氏。
当年柳白昭考取了功名,第一件事便是带着余水月和他母亲搬了出来,省得受他人磋磨。
杨氏微微眯眼,端详了半刻,笑着道:“水月的绣活越来越好了,这幅猛虎斗鹰,绣得惟妙惟肖,尤其这苍鹰的凶猛姿态,绣得十分传神。”
其实余水月的绣活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但杨氏夸得并不违心,余水月比原来绣得强出许多。
余水月端茶的手停了片刻,随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她生了一双丹凤眼,瞳仁有些大,看起来十分有灵性,若是眼眸微眯,双眼便会显得很有压迫力。
余水月瞥了眼被杨氏连连夸赞的“苍鹰”,微微歪了下头,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都这个时辰了啊。”
杨氏放下绣好的手绢,想抱着肥猫站起身,可是这猫太沉了,杨氏愣是没抱起来。
右侧伸过来一只手,余水月提着白团子的后颈肉,把它薅了起来。白团子猛地睁开双瞳,惊诧的看向一旁的余水月,开始强烈的挣扎。
余水月本来想把它扔地上,但杨氏在旁边,她就手腕一转,抱到了膝头上,死死的按住这只肥猫。
“白团子太沉了,都要抱不动了。”杨氏觑着余水月膝头“乖巧”的白团子笑道。
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杨氏道:“娘去走一走,坐了一下午,腿都要麻了。“她看向屋外的夕阳,接着道:”白昭也快回来了。”
余水月点头:“我去伙房看一眼,就去陪娘迎他。”
杨氏应了声,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往外走去。
看杨氏出了屋,余水月一松手,被迫压在她膝头的白团子猛的跳下她的膝头,撒丫子的跑了出去。
这猫虽说是她买回来的,但跟她一点都不亲。
也不怪白团子,余水月可不像杨氏一样爱护小动物,可爱的猫猫狗狗,在她眼中与鸡鸭鱼是同等地位。
可能还不如鸡鸭鱼,因为不能吃。
吃了白团子,杨氏会哭抽过去。
黄鹂耳聪目明,确认屋外除了百雀没有他人后,踱步到余水月身旁,微弓腰抱拳道:“禀告教主,张潇已死。”
余水月端起一旁的手帕仔细打量,道:“嗯。”
“就是……徐达他们从护城河回来的时候,碰巧遇到了两个通天廷的廷卫,打量了他们几眼。”
余水月抬起头,丹凤眼看向黄鹂的额顶,不辨喜怒。
被余水月这么盯着,不出两秒,黄鹂就忐忑了起来。
“教主恕罪。”说着,“噗通”跪下,双手伏地,额头“嘭”的叩到了地面上。
她们教主看着沉静斯文,其实性格相当暴躁,就像肚子里吞了一球子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喷出来。
门口站着的百雀看似平静,实则望着逐渐降落的夕阳,轻轻咽了口唾液。
房间内鸦雀无声,余水月暗忱了片刻,启唇道:“下次注意。”
不光黄鹂,门口站着的百雀闻言也小心翼翼的喘了一口气。
余水月将手帕从绣活撑子上慢慢解开,打量着手帕上的绣活,对黄鹂道:“做的干净吗?”
黄鹂连连点头:“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余水月点点头,拿起手帕问黄鹂:“你看这是什么?”
黄鹂不明白,疑惑的道:“不是猛虎斗鹰吗?”
余水月放下了手帕。
她绣的是猫戏彩蝶。
她疑惑,莫非彩蝶的脑袋绣的太大了?
说起昨日被余水月派人杀了的张潇,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仗着他老子的势,外加亲姐姐是皇上的美人,就每天花天酒地。若是只喜欢睡窑街还行,他有一恶癖,喜欢强占民女。
暗地里曾经逼死过两个良家妇女,在他父亲和姐姐的操作下,他都平安无事的避了过去,继续逍遥的做他的纨绔子弟。
最近某次与狐朋狗友聚会中,他脑袋一抽,借着酒劲,失口痛骂了一个人,就是谏皇司司长柳白昭。
他之所以骂柳白昭,并不是正义感作祟,而是因为他喜欢的一个窑姐十分钟情于柳白昭的那张脸,还当着张潇的面夸赞了一句。
本来在酒桌上过完嘴瘾的张潇第二日也挺后怕,毕竟追究下来,辱骂朝廷命官可是要挨板子的。
结果没想到,他没等来板子,反而有好几个酸腐文人因此对他大加赞扬。
他们不敢骂,可以鼓励别人骂,他们听!
从来都是被他爸唾弃的张潇第一次被人吹捧,那颗极度自卑又强烈希望别人认可的心一下就膨胀了。
然后就做了一件大事!
回去选了个良辰吉日,招朋唤友,齐聚茶楼,在众目睽睽之下,引经据典的把柳白昭骂了!
此事当天就传进了柳白昭的耳中,骂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也没有太在意。就是记住了这父子俩的名字,有机会还是得“报答”一下,张潇的小辫子想必一揪一个准。
还没等他着手去查,这个张潇就死了。
起因就是,余水月也听到了这件事。
与柳白昭成亲这几载,不得不说,睡出了点感情……
余水月深知柳白昭的为人。
他是手辣,但心嘛,不算狠。
若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从来不会残害忠良。
所以骂柳白昭的,不是屁事不顶用的酸腐文人,就是确实不是什么好鸟。
无论哪种人,她余水月下起手来都不会手软。
再一打探张潇的为人,余水月望着窗外的冬日雪景,直接轻描淡写的对黄鹂道:“宰了。”
这几年柳白昭查了不少得罪人的案子,别说骂他,搞小动作的人比比皆是。
有一次,打扫院子的小厮在清晨刚把大门打开,就被吓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因为柳府的门口,被横七竖八的扔了十多只开膛破肚的死老鼠。
柳白昭当时就把这事压了下去,告诉下人千万别让余水月和杨氏知道,怕她俩受惊。
但余水月还是知道了,她知道柳白昭也不会闲着,可她更快,当天晚上就动手了。
柳白昭也很快查到了是谁干的,因为这么拙劣的恶作剧,显然不是有城府的人能干得出来的。
扔死老鼠的是一个官员的小儿子,这个官员因为一件案子被判了全家流放,只有这个十几岁的幼子被留在了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