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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少阳上前揽住楚王肩膀,拖着他往回走,一面高声道:“既被我们给找着了,那还不赶紧回去一块?”
    等前方吵吵嚷嚷的众人逐渐走远了,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顾令颜方才松了口气。
    绿衣凑过来,低声说:“三娘,这楚王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顾令颜弯了弯唇角,缓缓收回视线:“咱们也走吧,阿娘和姐姐想必都等急了。”
    楚王碰上她或许是凑巧,但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却绝对不是凑巧。无非是想提醒她被浔阳公主给看中,卖个人情罢了。
    只是她这边,多他这句话不多,少他这句话不少。
    女宾的席位设在暖阁里,从先前的岔路处走过去要一段距离。
    燕国公府的婢女在前面引路,待最后走过一段鹅卵石小径后,方才到了暖阁门口。
    “身上怎么这么多灰!”见她来了,李韶一把将人拉过,在她裙摆上拍拍打打许久,眉头拧得紧紧的。
    顾令颜低了头一看,才发现裙摆尾端有一处地方沾染了不少黄尘。冬日干燥,大道上便容易扬灰,应当是骑马的时候被马蹄踏起的黄沙染到的。
    “去哪了?”李韶又揪着她的耳朵问。
    顾令颜往后缩了缩,护住自己那对合浦珠耳坠子,轻声道:“刚才去城外玩了。”
    给她理了一会衣襟,自己瞧着满意后,李韶又往顾令颜身上加了件斗篷,方才挥了挥手,赶她去旁边小娘子的席位上玩耍。
    有几个小娘子见她来了,神色间带着些慌乱,急忙掩住了嘴,对视几眼,不再像先前那般相谈甚欢,声音压低了些。
    顾令颜只扫了眼过去,几人慌忙噤声,抖着身子埋下头看自己桌案。
    “阿姊,你竟然偷偷跟三哥去玄苍观玩了,也不叫我。”顾容华扯着她的衣袖,哼哼唧唧的说了几句话。
    顾令颜揉揉她的发髻,轻声道:“早上不是问过你要不要陪三哥去校场,你自己说了不去的。”
    她眸光干净清澈,只这么一看过来,顾容华霎时哑口无言。绞着手指哼了几声,转过头去了。
    燕国公好酒,府中佳酿颇多,摆在桌案上的蒲桃酒价格昂贵,单是闻起来,便知价格不菲。也就是今日燕国公嫡长孙娶妻,才拿了这么多出来。
    顾令颜倒了浅浅一杯,先是放在鼻尖轻嗅,而后才仰头抿了一口。
    没有多少刺激辛辣感,反倒还带着一丝甜味。她将剩下的一点饮尽,又倒了一杯。
    “这酒挺好喝的。”朱修彤见她动作,抿着唇笑。
    旁边有人说新郎出去这么久了,还没把新妇给迎回来,想必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在外面玩了一整日,身上疲乏得很,顾令颜跟着听她们闲谈,倚靠在凭几上闭目小憩。
    然而就是这么一听,竟是又听到旁边几个小娘子在议论她。正是先前来时,被她给看得埋下头的那几人。
    “顾令颜和太子的事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道她要怎么哭呢。”有一人将声音压得极低,却掩盖不住话语间的幸灾乐祸。
    另一人诧异道:“啊,可是我看她气色,似乎还不错啊,神色间也没什么伤感样子。都这么久了……”
    “这你就不懂了。”那人冷笑,“她总不能让外人看着哭吧,这是强颜欢笑呢。”
    本是想忍着的,但那声音着实聒噪,让人连片刻的休憩都没有。
    片刻后,顾令颜睁了眼转过头去,真诚道:“你们要想背后议论人,也总得找个那人听不着的位置吧?”
    “再有,我为什么要哭,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哭了?我背着人哭这事你都知道,你半夜来我屋子里藏着偷看了么?”
    几人原以为自己的声音够小了,没想到竟被当事人给听了个正着,霎时整张脸给羞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处。世家贵女背地里议论人,可得不了什么好名声。
    又被她话里话外给挤兑了一顿,更是捏着自己手中的帕子,低下头不敢言语。
    顾容华将手中饮完的杯子掷在桌案上,指着其中一人冷笑道:“前段日子你和白四娘几个背地里议论人,被武陵公主给罚了一顿,我看你是还没长记性了。怎么,这次是想拉着别人一块受罚?”
    她指着的正是先前说话最多的一位。
    被公主派了人过去责罚的事,本是要藏着掖着的,哪料到今日竟是被顾容华给直接点了出来。
    旁边几人听说后,齐齐变了脸色,身子不由自主的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跟她给挨上,最后一块儿受罚。
    恰在此时,燕国公家的新妇被迎回来了,众人目光便不再放在几人身上,一块跑去门口看新妇。
    “昨日在宫里碰到浔阳公主,她还向我问起你了。”趁着众人都往门口去,朱修彤靠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
    顾令颜瞥了一眼过去,半分诧异也没有,只轻哼几声:“知道了,上次去她府上赴宴时,她也想叫我过去说话来着。”
    朱修彤微微一笑:“嗯,就是跟你说一声,你心里清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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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审出城访友,是当天去当天回的。
    然而年纪到底大了,晚上被风吹了一会,身子骨不大爽快,便又告了一日的假。
    徐晏来了几次,回回都没见着人,即便是朝会上碰见了,顾审也跑得飞快。那健步如飞的样子,跟他平常对外那副体弱多病样子,半点都不一样。
    又不好跑去官署堵人,便只能一次次跑来顾府。幸得顾家住在永昌坊,从东宫出来往东转便是延禧门,他过来倒也便捷。若是早起骑马,甚至要不了一炷香的工夫
    来了这几次,顾审照常没见他,却让人传了话出来:“殿下想说什么我已知晓,只是我年纪大了,门下省担子着实重,实在是没时间管东宫的事。”
    “何况我以往也不曾给殿下授课,殿下也知不过是个虚衔。我任还是不任,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这么几句话,就将徐晏给堵在那。顾审是侍中,明面上虽只是正三品,比不得太子太师这个从一品官职高。但侍中是实权,一省长官,人人见了皆要称一声顾相。而太子太师不过是虚衔,用来添彩罢了。
    其余人都去了官署,陪他坐的人是顾证,侍从端了几碟子糕点上来,顾证道:“咱们府上的糕点,殿下以往想必也用过。只是实在简陋,比不得东宫厨子的手艺,殿下先将就将就?”
    案几上的数碟糕点里头,一碟绿豆糕格外的显眼。
    旁的糕点都是热气腾腾的,偏就这一样,分明是冬日,却还是摆了出来。
    徐晏从心念微动,拿了一块吃了。
    他从前吃过不少顾令颜送来的糕点,其中以绿豆糕最多。只是这一次,却跟她送来的味道不一样,甚至还比不上东宫做的。
    “殿下觉得可还好?”顾证笑问了句。
    徐晏顿了一下,轻轻颔首:“尚可。”
    虽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连印出来的花样都没变化,吃起来却是味同嚼蜡。
    “听说前几日殿下同我六哥切磋,是殿下完胜?”顾证笑道,“我六哥身手不错,和我一样师从崔将军,却被殿下给打成那样。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和殿下也能到校场切磋一番?”
    面前少年笑容爽朗,然而眼中却锋芒毕露,仿佛要化作一根根尖锐的针。
    徐晏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扣了扣,唇角扯出一个笑:“甚好,孤今日正好得了空闲,不如下午一同去?”
    “好!”顾证抚掌大笑。
    徐晏却又靠在凭几上,淡声道:“既如此,那孤今日留在这用饭,想必你不会介意吧?等用过饭,你下午就跟我一块去宫中校场,今日宫里正好有马球赛。”
    顾证面色一僵,扯着笑说:“好、好的。”
    今日并不是休沐的日子,顾立信等人中午都是在官署用饭的,故而到了用午食,竟只有顾证几人陪着。
    草草用过饭,因先前被顾证灌了几杯烈酒,徐晏便出来透两口气。
    一道颇为眼熟的身影从门前经过,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嘴上还吩咐道:“你们几个快些回去唤三娘起来,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只能吃点清粥小菜,待会下午还得再让厨房送碗炖梨。”
    徐晏想了片刻,依稀认出来是顾令颜身边的婢女,便问道:“可是你们家娘子病了?”
    陡然听到声音,绿衣被唬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来看到是他,脸色霎时都变了。
    “殿下万福。”绿衣手里稳稳挽着食盒,抖着声音说,“没什么,只是到了冬日,有些咳嗽罢了。”
    徐晏心里揪了一下,恍惚间想起上次从行宫回来,她烧了几日的事儿,便一声不吭的阔步往青梧院去。
    他以往去过那院子一两次,倒也记得路该如何走,中途虽绕了点远路,却也没多大会就到了门口。
    到青梧院门口时,正好顾容华也要进去,她端着个碟子,上面放着一碗汤药,并几个青梅。
    “这是做什么用的。”徐晏指着那青梅问。
    顾容华行过礼,却没敢隐瞒,淡声道:“待会饮过药后,压那药味用的。”
    徐晏略皱了皱眉头,温声问:“这青梅太酸了,怎么不往汤药里放点糖,或是换甜一些的糕点?”
    顾容华偏头瞥了他一眼,轻轻扯动唇角,笑了一声:“哦,殿下不知,我姐姐从来不爱吃甜食。”
    第47章 “殿下不知道么,我就住……
    正午光芒炽盛, 虽是冬日,明晃晃的日头悬在顶上,没有任何阻碍的倾洒下来, 本该觉得有些许燥热的。
    但徐晏却莫名觉得冷,甚至于无所适从。
    “孤依稀记得,她从前是爱吃甜食的。”徐晏蹙着眉, 看向顾容华手中的几颗青梅,怎么看都觉得刺眼得很。
    那几颗青梅是腌渍过的, 光是看一眼便知道有多酸, 如何能入口?
    顾容华往里走的步子顿住, 眉梢微挑, 声线温润:“是么?那许是殿下记错了吧。”
    徐晏僵立在那, 双拳微微收拢,涩声道:“她以往给孤送来的糕点……”
    还未说完, 便被顾容华那笃定的眼神,将所有的话全都堵在了肚子里。不知怎的, 竟蓦然发不出来半点声音,嗓子像被刀片刮过一样, 生疼生疼的。
    顾令颜以往给他送来的那些糕点, 都是甜腻的,其中送的最多的当属绿豆糕。
    然而顾容华却没再理会他, 也没答那剩下的话,只躬身行过了礼, 径直朝着房门而去。
    门帘被打起,一张艳若芙蕖的面庞从屋内探出来柔声问:“容容,你在外面做什么呢,怎么还不进来?”说罢, 又轻咳几声,嗓音哑得很。
    虽带着三分病容,却丝毫不损其颜色。
    一身鹅黄衫子,罩着月白花鸟纹长裙,腰间绛色宫绦打了个团锦结,坠着个小巧的羊脂白玉兔子。
    那张面庞上挂着三分笑意,映在徐晏眼中时,他不由得愣了会神。
    “啊,刚才被耽搁了,这就来。”顾容华应了一声,一手拎着裙摆往屋里跑。
    压了一片雪的屋檐下,一片浅金色的光照在少女明媚的面庞上,眉眼弯弯,唇角轻轻勾起,眼底溢满了温柔。
    徐晏喉结滚动了一下,心念微动,抬眸望了过去。然而她却根本没朝他这边施舍一个眼神,只伸手替顾容华拂了拂微乱的鬓发,低斥道:“跑什么,万一摔了怎么办?”
    那抹笑太过于柔和,是他许久未见的模样。从前顾令颜常常这样笑看着他,眼中尽是依恋。他想上前去唤她一声,却发现腿像生了根似的定在地上,挪动不了半分,嗓子眼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我又跑得不快,不会摔的。”顾容华小小的争辩声传出来,甚至不敢提高音调。
    顾令颜那张明艳夺目的面庞霎时沉了下来,杏眸里透露出一点不高兴,又低声斥责了几句,揽着人进屋去了。
    从始至终,她压根就没朝院门这边看一眼。明明她脸上带着暖融融的笑,徐晏却觉得通体冰凉,凉到身子几乎颤栗。
    片刻后,顾容华从屋子里出来,见他仍旧立在门口没走,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刚才进去的匆忙,没来得及说。我姐姐最厌恶吃甜食,即便会做绿豆糕,实则也不爱吃那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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